第130章(第2/3頁)

謊話精!

他都不知道裏頭這位姓甚名誰,那天,分明是聞著了她身上的薔薇水味兒,留神看了一眼。想著唐二那土包子沒用過,隨口吩咐蕓香給她挑一瓶。

常寧跟在後邊笑得打鳴:“尤姐姐也沒說錯嘛,可不就是一面之緣麽。還不是二哥好色,沖著人家背影笑不停當。”

晏少昰頓住步,眉眼沉峻:“我不留這兒用膳了。與母後說,今年我無心娶妻,下個月還要去南邊走一趟,辦父皇交托的差事,回來時就要到年尾了,相看的事兒明年再說罷。”

常寧滿口答應:“行,行!明日復明日,一年又一年,大皇兄孫子遍地跑的時候,正好給你做壓床童子。”

晏少昰:“……”

一張嘴,話全窒在喉嚨口了。他警厲地盯一眼常寧,可這丫頭一點不怕他,只得撩袍走了。

他從坤寧宮出來忘了乘轎,一路行到宮門口,兩側金吾衛如草穗見風一級級低頭。綿延至東西、看不著頭的巍峨紅墻阻了視線,晏少昰才慢慢收攏心神。

廿一兩步追上來,眉眼裏裹著點笑:“殿下,二姑娘去工部當值了,今兒頭一天。”

晏少昰點頭未作聲,鉆進馬車,在車上吹著冰鑒的涼氣,看了五頁書,喝了兩杯茶,落盡了身上的汗。

他才紆尊降貴道:“去瞧瞧罷。”

馬車從午門深長的甬道出去,沿著東頭直行一刻鐘,工部便在眼前了。

這地界車馬喧囂,官員車制卡得不嚴,趕車的馬從單騎到三騎、車篷從麻綢到雲錦都有,給官員分出個寒與貴來。

晏少昰一路穿門過院,道兩旁的品官小吏都退到路邊行禮。有人迎上來且才出聲,被他擡手喝止:“不必通傳,我自個兒進去。”

工部他不常來,卻知道袁先生的院子是哪一間,院名“四方地物”,是個專門畫省府州道和山澤輿圖的院。

簡略的輿圖一張桌子能擺得下,最大最詳細的輿圖長寬兩丈,是放不到桌上的,得鋪在地上畫,撰圖師傅要換上幹凈衣裳,穿上簇新的白襪,跪伏在地上畫。畫一寸,膝底下跪著的蒲團隨著人走一寸,很費力氣。

袁家的老先生年紀大了,沒個好腰,唐二這個歲數麽,腰腿麻利的,大概堪用很多年。

晏少昰唇角挾了笑。

老遠瞧見四方地物院前圍了一圈人,院門大敞著,一群青衣綠袍的小吏目伸長脖子,抄著手看熱鬧,把進門的道兒擋得嚴嚴實實。

廿一斥道:“不在各院當值,都圍這兒做什麽!速速散去!”

眾人被他轟走,清出了一條路,露出滿院的狼藉來。

院子裏,地上沒鋪輿圖,而是鋪了一地蠟模,滿地白汪汪的石膏粉,乍一眼分不清哪個是人。

晏少昰奔著那道最矮的身影瞧。

唐荼荼今早才上身的官袍已經不見了,罩了一身不知道誰的粗麻布衣,半蹲著,衣擺拖在地上。

一條方巾裹住了半張臉,頭發也纏裹著,手上戴著膠皮手套,通身上下只露出兩只眼睛來——她跟裴家兩位先生一起,拿石膏和泥、拿抹泥鏟子砌磚頭。

滿院的白灰如雪籽,紛紛揚揚啊。

晏少昰額角青筋蹦得歡快,想踢走她的心都有了——好好的工部!她來了一天!就禍禍得不成樣子了!

唐荼荼帶著幾個雜役做活,兩位裴先生半躬著腰仔細瞧。

她語速沒往常快,手上分著心,說話有點贅嗦。

“抹的時候要一層層抹勻,不然容易開裂……你們一般用的是鐵模子,那模具不適合燒鑄小件,咱們試一個失蠟法。”

“把生石膏先煆燒,再磨細成粉,這就變成了建築石膏。石膏耐燒,硬度也合適,也能拿來重復多次地燒小件模型,比鐵模子好操作。”

裴先生問:“拿什麽燒?”

唐荼荼:“隨便一個磚窯廠、瓷器廠,什麽都行,石膏凝固即定型,燒只是為了融化裏邊的原蠟模,把蠟燒熔了倒出來脫模,以後再做金屬小件,只要往裏邊灌注熔液就行了。”

她像小孩玩泥巴似的玩得帶勁,把一團團黏漿砌成了磚,幾個雜役加一塊都沒她手速快。

一扭頭,唐荼荼兩只眼亮起來:“殿下,你怎麽來啦?”

裴家幾位先生連忙上來見禮,各個面粉缸裏爬出來似的,一湊近,晏少昰就鼻子發癢。

可兩位裴先生是長輩,晏少昰只得閉著氣勉強見了一禮:“諸位去洗漱罷。”

裴家先生走了,院裏雜役也不敢呆,貼著墻角走了個幹凈,轉眼就剩唐荼荼一個了。

“哎這群人,都不收拾。”唐荼荼沒法,扶著腰站起來,拿了把大笤帚掃滿地的白灰,方巾底下的聲音朦朦的:“殿下去隔壁院兒等我。”

晏少昰腳下沒動,眉沉沉覆眼,他盯著她這一身異域裝束瞧,像極了一身白袍裹到腳的大食人,無一處順眼,又因她這一身灰頭土臉而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