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第3/3頁)

唐荼荼臉一熱:“夫人謬贊,我是隨口亂講的。”

她含糊兩句揭過去了,拉起母親和珠珠就走,惹得唐夫人直笑她臉皮薄。

天將黑的時候,各家提著食盒去膳所打飯。

南苑的廚子廚娘都是海戶,年老的、犯了事兒的、到了離宮年紀卻不想離宮的宮女太監們,都會放到這個地方養老,生活雖然不富裕,姑且算得上是有所養。

唐荼荼有點驚奇:“犯了事兒的宮人都敢放在這兒?”

萬一湊成了堆兒,哪回皇上來玩的時候,作個亂什麽的。

唐夫人被老爺耳濡目染許多年,還是知道些的:“宮裏邊不興私刑,犯事兒想來犯的也是小錯,感念皇家恩德還來不及。犯了大事兒的都蹲大獄去了。”

唐荼荼咬著口感偏硬的米飯,心想:宮中對奴仆的寬容,會不會也跟蕭長楹蕭太師有關系?尋個機會跟二殿下問問。

大鍋飯做出來的菜色一般,也是能掏銀子點菜的,點菜也沒多大用,軍營裏廚子的能耐有限,色香味兒比不上府裏平時的晚飯。只是舟車勞頓大半天,大夥兒都累了,誰也沒心思挑揀了,吃得倍兒香。

夜裏更熱鬧,校場上有軍舞和馬術演武。將士們輕甲戎裝,沒有後世那麽多樂器,由軍鼓扛起了大頭。

“咚——咚咚——”

鼓樂聲調簡單,卻似拿人心臟做鼓面,甫一響起,就震懾住了這群常年在京城中居住的貴人們,直叫人的心跳都與鼓聲一個節拍了。

身邊的女眷們都捂著耳朵笑鬧,唐荼荼手支著下巴聽得認真。

宮商角徵羽五聲,最早就出自軍樂,起源於春秋時期。上古時代的人們沒有那麽多工夫去琢磨靡靡之音的享受,尤其五聲之首——宮這個調高,便是因鼓音而生的,鼓樂的出現就是為了鼓舞士氣。

皇家儀仗還沒來,此時南苑裏都是常年駐守在這裏練兵的騎軍。

京城裏有金三營的說法,錦衣衛、金吾衛、儀仗衛,這是在皇上眼跟前的三營,但凡父祖在朝為官的,都會想盡辦法把兒子往這三營裏填塞。

金飯碗,升得快,油水足,別的大營拍馬也及不上。

而在南苑的這群兵,幾乎等於“發配”到旮旯縫兒裏的,常年在這老樹林裏窩著,將士們各個剽悍,比起內城將士要豪邁得多。

一群悍夫舞刀弄槍,大秀騎術,他們眼裏的“隨便比劃兩下”,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兒,可放到官家女眷眼裏,不亞於是在看最驚險的雜耍。

看見連翻五個跟頭的,看客席上一片驚呼聲;看見比劃拳腳還拳拳到肉的,更是捂著眼睛不敢看了。

高高的銅火台點起了篝火,照得校場上紅亮一片,遠處山林和哨塔上也都有隱約的火點。

唐荼荼心裏安定下來。

進了這南苑,處處眼熟,處處勾起她那些年的回憶來。

她一肚子心事無人說,連好好品味回憶的工夫都沒有,珠珠老扯著她袖子,叫喚“姐姐快看這個,姐姐快看那個”,唐荼荼笑著應聲,神兒卻沒跟上去。

可惜隊長不在。

可惜誰也不在。

這回憶糾扯了半宿,夜裏睡進大帳後,唐荼荼也沒能像往常那樣沾枕就著。

鋪了地氈和薄褥子的地鋪,和她往日的硬板床差不多,她不嫌硬,全家人卻都受不了,翻來覆去地攤烙餅。

等旁人好不容易睡下了,唐荼荼還是沒闔眼。

以天為蓋地為廬,這又是另一種混淆了時代的熟悉了。

末世早期電網大面積崩潰,非技術作業的工種,到了夜間都要省電,入夜後一熄燈,四野就寂靜一片。

她枕著手臂,細細去聽那些從前聽過的、沒聽過的聲音。

將士巡夜走動的聲音、火把的蓽撥聲、蟲鳴聲、馬嘶聲……遠處的山林中有獸吼,聽著像是狼,離得很遠,反倒娓娓動人。

大帳外有緩慢的擊節聲,這道聲音好似離得很近——合掌鼓掌,聲音是實的;空掌鼓掌,聲音要小些。

唐荼荼怔住。

隔了不多時,那掌聲又響起了第二遍,依稀似有節奏:長短長短,長長長,長長,短……

——Come out。

唐荼荼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了。

她心跳得快,卻是高興的,畢竟這年頭沒人會摩斯密碼。

唐荼荼穿好外衫,輕手輕腳地提著鞋子出了大帳,踩進雙腳去,立馬往大帳後邊跑。

沒幾步,追上了一個身影。

江凜沖她一笑,兩人心照不宣地閉緊嘴,一路擦著營帳的外緣,離開了這片人多耳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