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2/4頁)

而王家書舍竟塗了墻漆,不知道什麽漆料,是大片的淺綠色。

江凜定了定神:“……倒是有點像。”

他穿來才八個月,仍清楚記得妹妹的喜好。在實驗室和無影燈下呆久了,江茵愛極了這個淺綠色,綠色護眼,也是醫院和實驗室裏很常見的顏色。

唐荼荼任由他在書社中慢慢踱步,跟在後邊沒作聲。

直到繞過書架,看見“王氏書屋”那幅字。江凜似被當頭掄了一錘子,臉色血色褪盡,說不出話了。

這字寫得中規中矩,隸書出不了太張揚的字,特別之處只在右下角那枚私印,與別人的都不同——印上不寫字,而是刻了一只貓爪肉墊,小小一朵粉突兀又俏皮地印在上邊。

看清隊長的表情,唐荼荼心沉到了底。

果然。

江凜怔怔道:“……以前家裏養了三只貓,後來,都沒活下來,她就每個禮拜去動物園,隔著玻璃罩子看看貓。”

唐荼荼:“江大夫喜歡貓麽?”

“嗯,很喜歡,可惜沒法養。”

他們那時代,已經沒有“寵物”的概念了,資源稀缺,人的吃喝穿用都是配額的,別提寵物。

“動物園”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動物園,那是居民給起的俗名,正名叫物種保存庫,是為了物種延續建起來的。成千上萬的動植物已經野外滅絕,只能靠人類的非自然幹預,盡量保存物種多樣性,等將來有條件的時候再大量繁殖。

二十來個平方的書屋,一眼能看到頭,唐荼荼陪著他坐了一個時辰。兩人一句話不說,腦子是清醒的,情緒卻被割裂似的茫然著。

直等到王太醫下值回來了,簡單絮叨了兩句,領他們去院兒裏取長輩遺物。

江凜蒙了一層灰的眼睛裏,終於又迸出一點微弱的光來:“興許不是她,興許是同名人。”

“我十八歲那年考上軍校以後,就一直聚少離多。”他幹澀笑了聲:“……我倆,一個肚子裏出來的親兄妹,總不能這麽難堪吧?還沒碰面就隔上生死了?”

他笑得太難看了,唐荼荼光是聽他聲音,心裏就哆嗦:“我沒敢看,想等你一起……沒準是同名的,你別急。”

她笨嘴拙舌地說了幾句,跟著王太醫行行重行行,終於繞過了藏書樓與後巷,到了王家後院去。

那只嫁妝箱已經打開了,裏頭的書信只有幾封,都以蜜蠟糊著口,江凜沒當著王太醫的面兒拆。

兩封遺書都是寫在竹簡上的,通通先刻字,再上色,這樣能存放許多年而不褪色。江神醫似是知道後人會有人來翻看,專門這樣保存的。

年代相隔不久,墨跡還清晰。

一封遺書留給王家子孫後人,叫後人悉心研學,多獨處常自省、待人待事要恭敬,做人要仁愛,勤奮才能成材,是些老生常談了。

江凜將這卷竹簡還給王太醫,展開了另一卷更厚重的。

竹簡卷軸是一條條的狹長竹片縫起來的,被江神醫當作後世的信紙用,這封遺書不是豎字,而是橫過來寫的,篇幅很長。

唐荼荼不知該不該看,瞄了一眼排頭,又強迫自己擺正腦袋,不再往遺書上瞄。

江凜卻把竹簡攤放在了兩人中間,“一塊看吧。”

書桌臨窗,光線明亮。那上頭以簡體字寫道:

“後來的同伴們,你們好呀。

我是2221年基地時代穿越來的江茵,主攻微生物學。來了這邊,擴展業務做了個外科大夫,哈,一言難盡。

剛穿來時兩眼抓瞎,我們五人分散了,我變成了一個中醫世家的大夫人,稀裏糊塗地對上了一大家子陌生人,還當自己做了個夢。

要我掌家,我不會,奉養父母、教養子女也做不好,好在是個盛世年代,不缺衣不短食的。

這麽迷茫地過了幾年,成天琢磨‘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來幹什麽,我能幹什麽’這幾個問題,陷入自我撕扯裏。

瑣碎日子過久了,愈覺意難平,我開始嫌惡自己,閑暇時想起上輩子好多又土又俗的口號來。

那時貼在墻上的紅條幅、大標語,以前我從來都是捎帶一眼就走過去了,人至中年以後,反倒記起了很多來——比如什麽:我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之中去。

末世年代的戰士,不能扛過了天災,反倒在太平盛世裏庸碌無為。既來之則安之,我想,總得做點事情,不能吃著太平年代的祿米,當個毫無貢獻的廢人。

王家那位寫了三箱子書的先賢,我至今不知道是誰,大約是哪位大牛前輩,他那醫案寫得太全了,放後世都能做全科教材,我補充不了幾筆。只是他在防術後感染的方面差了點意思,我得給他添補上。

白駒過隙,一不留神,幾十年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