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3頁)

留仙裙意如其名,是“叫這裙上的千褶留住女仙”的意思,穿在她身上,卻似披了身華美袍子的魅鬼。

許灼灼在真返的臉上蓋了張油紙,剪紙似的剪了幾刀,隨後拾起香爐中細碎的火末子,放在了紙上。

油紙是在厚實有韌性的藤皮紙、桑皮紙外邊,塗一層桐油料,用以防水、防蟲蛀,因為被油浸透了,透光度極好,許多人家都拿這紙來糊窗。

這紙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耐火,見火就著。那一點細小的火末順著紙張邊沿慢慢燃燒,燒壞了真田燕返的臉,皮肉都烤出焦香來。

做完這些,許灼灼站在圃田澤上,俯視著這條河。

她一路望過河上精美的畫舫,還有整個燈火璀璨的盛京,最後用艷羨的眼光,望了望西邊那座巍峨的皇城輪廓。

每年的盛夏,她都能看見倭國的使臣渡海而來,駕著滿載的車,送來一車車的貢品。

這些舉一國之力獻給上國的珍寶,會讓盛朝的皇帝賞給官家,最後再由那些對她趨之若鶩的王孫公子們,捧著送到她手上。

他們總是口吻輕蔑地說:“倭國進貢來的小玩意,你拿著玩兒罷。”

從大唐開始,幾百年來,使臣渡海來學那佶屈聱牙的漢字、學律法、學服典,帶著各行各業的工匠過來偷師,將書畫、炒茶、船舶、鍛造……許多技藝一股腦地學回去,匯編成書。

今年,使臣又拜衍聖公為師,各個抱著一箱子書,習學儒家經典了。

長久以來,天皇和貴族跪伏在盛朝的腳下,當自己是一群得沐教化的狗,卑躬屈膝,搖尾乞憐,瘋狂地汲取著盛朝一切知識,並以此洋洋得意,和新羅、大越幾個藩屬國,爭著搶著在民族前加一個“小華夏”的前綴。

而今,盛朝那些叫倭國使臣們不敢仰望的文臣武將們,他們的子孫都坐在樓下,妄想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哈,真是有趣。

許灼灼勾唇一笑,眼波盈盈動人,她聽著樓下的琴曲,血液也似要沸騰,赤著足在美人欄前跳起舞來。

這是歌舞升平的天|朝啊,從小聽著乳母的歌兒裏唱著的京城啊!萬家燈火,還有面前流金淌銀的這條河,全在她腳下。

偌大的京城,富足的京城啊,只需招手揮臂,半遮半露地露一抹胸脯,那些恨不能死在床笫間的公子哥們便爭先恐後地湧過來,捧給她數不盡的珠寶與華服美食。

倭國,有這樣的東西麽?

她舞出一身汗來,待回了雅舍中,再看真田燕返的那張臉,已經皮肉模糊,辨不出是誰了。

因為火苗小,皮肉被燒得焦黑,卻還沒破潰出血,乍看竟不像新傷,而像是前兩日的火燎傷。

雅舍中的婢女戰戰兢兢,眼睛都不敢擡,被一屋的焦香嚇出了一身汗。

直到主子喊她,那婢女才挪著步子上前去,拿著濕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屍體面上的浮灰。

不多久味道散去,許灼灼提燈照著屍體,仔細檢查了一遍,覺得再沒漏洞了。

她心忖,燕返將軍的容貌已經貼滿了整個京城,這張遮天蔽日的大網,他不可能逃出去的,想要將他和使節團斷開聯系,只有毀了他這張臉。

盛朝一向自詡禮儀之邦,要“大國氣象”,要“師出有名”,屍體爛了臉,和畫像對不上了,盛朝就只能吃個啞巴虧了。

許灼灼搔亂了頭發,又以指腹擦淡了唇脂,最後撲到窗前,失聲叫道。

“來人啊!救命啊,有賊人闖進來了!姆媽救我!”

通緝令貼出去才一天半,宮裏就接連催促了好幾回,京兆府從府尹到底下的差役都緊著一層皮。

一聽差役回報,說春江花月樓上死了一個男子,身形與反賊相仿,京兆府東署令官的心裏就是一咯噔。

幾個在城東搜人的捕頭才剛剛趕到,南城兵馬司都指揮陳豐年竟已經聞訊趕過來了,只落後他們一步。

捕頭六品微末小官,官品差他遠,見陳豐年大跨步地進來了,便退至一旁,將接到案子和來時的所見一五一十地都說了。

陳豐年問:“那妓子呢?”

許灼灼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暴雨摧折過的花兒一般,她仰著半張臉道:“夜裏我正要上台,這人悄無聲息地從外邊闖了進來,拿刀挾持住我,叫我找一輛車送他出京城……”

她身段柔軟,面頰含淚,楚楚可憐,這身在男人堆裏修煉出來的風韻實在抓人,尤其一雙眼睛,幾乎要將人溺死在裏邊。

陳豐年下意識地握了下刀柄,覺得這雙眼睛危險。

他視線從頭到腳掃過許灼灼,未作流連,冷哼一聲:“拿下!查封春江花月樓,將這樓裏所有妓子和客人全抓起來,送入刑部,一一拷問——藏匿反賊,必與反賊有牽扯。”

許灼灼愕然張大了嘴,她做夢也沒想到這群人竟審也不審,就要下獄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