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第2/3頁)

爹爹口風不嚴,在家裏提起皇家事時,總是要朝著北邊一拱手。

因為內城東北面屹立著那座臨都山,北城地勢是要比南邊高一些的,皇宮堆土夯基,更是地勢高曠。唐荼荼站在門前,依稀能望見太和殿的重檐廡殿頂。

她替老太後唏噓了聲:好好一個六十壽誕,在這個醫療不發達的年代,已經算是難得的長壽了,鬧出了兩場火,老太後心裏大概苦得厲害。

她猜得不錯。

接連兩場火災,京城各種風言風語甚囂塵上,傳得最厲害的話風,就是太後“火命”坐實了,再辦壽宴必有大禍。

當天的朝會上,好幾位老臣都隱晦地提了提,叫萬壽盛宴小辦一場,等中秋再大擺宴席,似是都信了“八字逢時成三火,相會成煞”的傳聞。

文帝當朝發作了一通,下朝之後,思來想去,去慈寧宮跟太後請罪去了。

八字之事,不可盡信,也不可不信,歷來許多人禍的背後都有天時助勢。

太後禮佛多年,前晌總是要抄一篇經的,不抄完,叫誰也別擾她。

文帝坐在小佛堂外等了一刻鐘,見荷賾女官扶著太後出來了,文帝寒暄幾句,問候了母親慈躬,才面有慚色地問起要不要停辦壽宴的事。

“我也是這麽想的。”太後唏噓道:“便停辦罷。左右我身體還硬朗,兒女子孫都在身邊,團圓就好,熱鬧不差這一時。”

文帝面上愧色更重。

他登基整整十年,母親五十整壽那時,父皇剛過世不久,就沒能操辦;今年母後六十整壽,正好一循花甲,是最該大辦的壽數。

禮部奉詔籌辦了整整一年,原本打算熱熱鬧鬧辦一個月的大宴,誰知竟沒能完完整整地熱鬧完一夜,初九正誕那夜就出了事,昨兒南頭又鬧出了亂子。

文帝向來孝順明禮,太後有些動容,反過來勸他:“哀家跟你父皇三十年,什麽萬國來朝的場面沒見過,不差這麽一回。你著人好好去查案,莫叫小人作祟,鉆了空子,將汙名扣在我頭上。”

“母後高義。”

“皇兒打算如何去查?”

文帝道:“先查這些風言風語從何而來,歷來謠讖背後,必有奸人唆使。”

“南市上出現的倭人大有蹊蹺,蝦夷之地從來安分守己——他們的使臣,母後您也見著了,成日扒著衍聖公釋讀儒典,邯鄲學步,貽笑大方,不過是一群逗趣兒的傻子而已,怎會如昰兒所說的那般包藏禍心呢?”

“兒臣想,興許是有人借倭國為幌子,作惡生亂——兒臣尋思,最有異心的,當屬那些個洋鬼,傳教士總吹噓他們的堅船利炮,等秋天事了,兒臣去山東瞧瞧他們的船。”

“喔,有些道理。”太後望著他喝了一盞茶,眉眼溫文一如方才,嘴角卻沉下來了。

文帝乘著禦輦折回西邊的養心殿,一路閉目養神。

帝王華蓋盛大,遮陽又遮音的,是以太子乘肩輿從東邊而來時,隆帝也沒瞧見。

奉己公公頓了頓步,持著拂塵遠遠行了一禮。望著太子的肩輿停在慈寧宮下,奉己公公垂低眼睛,只當沒瞧見。

清早,“南市炮竹庫失火”的告示才貼出去,後晌,太後便追了一道懿旨,也要京兆府全城張貼布告。

這張告示說的事兒,卻比前一張厲害多了。

唐荼荼後晌去聽消息,她才繞過影壁走了一步,就被管家伯攔下了,老伯連連擺手。

“二小姐可不能再上街玩了,差爺們滿大街通緝犯人呢,說是城中混入了反賊,殺人放火罪大惡極,叫各家擦亮眼招子,看見賊人就趕緊上報,窩藏反賊以同罪論處。”

唐荼荼問:“是不是一個倭人?”

管家奇道:“小姐怎知道?”

“剛才我聽嬤嬤說的。”唐荼荼一句帶過,腳步輕快了些,回了自己的院子。

像這樣全城張榜,敢把事兒坦開,不藏著掖著就好。京城一百二十萬人口,一個武士想藏匿其中,是很容易的事,可找人也不是什麽難事。

那張通緝令連夜雕版,次日一早就印出了幾千份,貼遍了京城的每一條街,尤其城東,全部封鎖嚴查,京兆府和兵馬司一齊出動,挨家挨戶地搜查反賊。

直接給定了個“反賊”的罪名,又有二百兩重金為賞,京城百姓都去告示欄那兒瞧了瞧,記下了那反賊長什麽樣。

城東一條街尾處,戴著鬥笠的真田燕返目光冰冷。

這張畫像畫得實在精妙,細節之處全部抓到位了,眉眼五官幾乎與他的臉一比一等大,但凡是個長眼睛的人,都能辨認出畫上的人就是他。

盛朝畫師的白描繪法他是見過的,所謂“栩栩如生”,不過是描述畫師技巧高超的虛詞,從來沒有一個畫師能真正繪出與真人無二的人像來。

要是唐荼荼在這兒,大概會誇他眼力見好,這是後世才有的人像素描畫法,她不是人像模型專業的,不然別說是一張畫了,骨架都能給你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