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4頁)

晏少昰:“謀定而後動。”

唐荼荼越往下聽,後頸上漸漸滲出汗。

她眼界受限,能理解倭人武士是壞的,卻還不明白一場混亂,如何緊密牽扯到了兩國戰爭上。

她所生活的時代,是全球無差別天災,幸存人口銳減至不足和平年代的二十分之一。喪屍病毒、臭氧空洞、兩極融化、海水沒陸、生物大滅絕、饑荒、還有長期的沙暴……

那時,已經沒有日本了,全球島國幾乎全部淪陷,連中國低平的沿海地區都被海水淹沒。

一連串的滅頂之災,幾乎要將全人類的鬥志磋磨幹凈,僅剩的那麽點鬥志靠各種團結的口號聚攏,有識之士們滿腦子想著如何擴大生產、如果提高城防力量,滿足了溫飽之後,才能分出一點精力,考慮如何提升公民幸福感。

那時,每座基地城市中心的三角電子塔上,都立著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圖。

全球的幸存者基地不足百數,還有人類生存的地方,都會在地圖上亮起一個金色的小點。每到夜晚,這些金色的碎光便猶如星星之火般,散落在廣袤的焦土上,全都是人類遺留下的火種。

說來可笑,在物質資源匱乏到只能勉力維持生存的時候,“異族”和“外國”,才會成為兩個讓人充滿希望的名詞。

那時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百萬人口的大基地尚且自顧不暇,遑論對外打仗。為了交換稀缺資源,各國都要爭著與周邊國家建立和平邦交。

而不是眼下這樣的——提起“異國”就是敵,提起“幕府”就是冰冷的執權黨,不奉盛朝正朔的藩屬國,猶如不服管教的豬狗。

——可這裏是古代,這裏是盛朝,不是她那個時代了。

唐荼荼狠狠掐了下手指,清醒了些。

中原太大了,盛朝的疆土太大了,周圍圍了一圈虎視眈眈的異族,需得巍峨屹立、協和萬邦,方能撐起一個太平盛世來。

倘若彈丸之地,都敢鬼鬼祟祟地來京城騷擾,若無懲戒,必生大患。

她細想片刻,道:“殿下說得對。”

唐荼荼硬起自己的心腸,把心裏那麽一點源於末世的人本與慈悲,暫且斬斷,繼續聽二殿下說。

晏少昰:“倭國豢養死士很有一套,人人舌根底下,都藏著用蠟丸或魚腸包裹著的劇毒。武侯不知內情,沒卸了他們的下巴,是以還沒入刑房,自盡的就有好幾個。”

“剩下的幾個死士被火燎傷了喉嚨,就算醒了,也很難撬開他們的嘴——因為那些死士都套的是倭商籍,不在倭國使臣名錄中。”

“今夜禦書房議事時,老臣們紛紛猜測,倭人是密謀今夜在城中哪處發難,正巧叫你趕上了,不然,他們不會幾十死士齊聚一條巷子中,這是極容易暴露的。”

唐荼荼:“今夜……發難?”

唐荼荼傻了——她晚上復盤時,只當自己是陰差陽錯地闖進了壞人老巢,已經覺得太巧合了。

結果實情比她腦補得還要離奇?倭人死士也是剛剛湊到那條巷子中,密謀今夜起事?

合著她巧之又巧來了葵水,巧之又巧地挑了條空巷子、選了個空宅子鉆進去,都能正正好地遇上壞人齊聚一堂開大會。

別說二殿下,唐荼荼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的本事了,所經之處必出大事?

晏少昰不知她所想,指節叩桌子的力道更疾,沉聲道。

“在南市炸了也好,他們囤了那許多桐油和花炮,怕人撞破,左右兩邊都是空巷,沒幾家住戶。更遠處是旅居的番邦人,鬧不起亂子來。”

“只是——”晏少昰話鋒一轉:“你記得那為首之人的樣子麽?影衛說,你與那頭子打了一個照面,可還記得他相貌?”

唐荼荼立刻點頭:“記得,怎麽了?”

死士捉住胡嬤嬤肩膀的時候,唐荼荼回頭的刹那,看清了那頭子的臉,聽他冷冷說了句什麽“死達”。

晏少昰:“畫出來——火勢太大,他部下護著他向城東逃了。”

唐荼荼怔了須臾,打了個寒噤。

“……今晚來的人,就是他的人麽?”

晏少昰眉眼沉沉,不說話了,從馬車暗格上取出紙筆,鋪平在小桌上。

“畫罷。”

唐荼荼喉頭滾了滾,閉上眼睛仔細回想那人的相貌,提筆蘸了墨。

這竹管筆是她用慣的,肖似後世的鋼筆,是她這半年來用得最得心應手的筆。唐荼荼畫技又好,白描張肖像圖不在話下,很快畫出了基本的面部輪廓。

馬車中燈燭明亮,她直板著背、盤腿而坐,晏少昰手肘搭在膝頭看著。

她是急忙出來的,頭沒梳,臉沒洗,外衫之下,中衣的領口也是歪卷的;今日在火場中燎焦的發尾,都被丫鬟拿剪子剪了,留下一排似狗啃過的發茬,實在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