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4頁)

“可隔了兩天,郭員外與我說,那挨了三鞭子的刑役,回家沒兩天就死了!是我打死的?!”

褚泰安兩個鼻孔粗粗喘氣:“三鞭子抽死個八尺壯漢,二哥你信麽?!郭圍說這刑役以前有心疾——扯他娘的犢子!罵我的時候聲量比老虎還足,有心疾?!騙鬼都不信!”

晏少昰已經顧不上注意他嘴裏的汙言穢語了,思緒飛快轉動開。

他記起郭圍晌午時那話:

——幾個仆人來牢裏探望,要送鋪蓋進去,那名刑役不讓,沖撞了小公爺,小公爺氣狠了,令仆人抽他幾鞭子長長教訓。郭圍不敢攔,誰知那刑役是個有心疾的,竟被這麽幾鞭子給抽死了。

晏少昰左邊額角又突突一跳,似一楔子直直釘進他腦中。

郭圍這話裏分明處處紕漏,他當時聽郭圍說著,只覺得一股火往頭上沖,竟沒有聽出蹊蹺來!

所謂的“沖撞”,不是因為被褥小事,而是辱罵皇親國戚;所謂的“被這幾鞭子抽死了”,是回家後的第二天暴斃而亡的。

這心疾是真還是假,尚得打個問號。

晏少昰又想起郭圍所說,“那刑役剛擔上看門的差使,初來乍到不長眼”——乍聽,這話像是說“剛來的刑役不懂事,不知道小公爺身份”,細想,裏頭的門道可就多了。

刑部地牢是機密所在,不論何人,不論再大的案子,在刑部受審時都僅僅是戴罪之身,等證據查完後交由大理寺判罪,到那時往往牽連甚廣。為防審訊時露了信兒出去,地牢是從不用新人的。

這個“初來乍到”,真是有夠蹊蹺。

人死以後,其家眷來大牢門口哭鬧,雖是常情,卻也不無蹊蹺。

“郭圍……”

晏少昰神情冷下來,低聲念著這個員外郎的名字。這人是提刑場一五品小官,平時一般用不著他,晏少昰只記了個臉熟。

晌午他問起時,郭圍分明先是說“小公爺杖殺刑役”,後在他逼問之下,改口成“小公爺命仆役教訓”,這個改口更微妙。晏少昰心想,要不是他那時氣狠了,失了常心,僅憑這句“杖殺”,就能再把泰安關半月。

桌上的兩副臂甲還放著,銀殼子明晃晃刺著眼。

晏少昰慢慢撿起,束到雙手上,將前因後果理順,又溯回到之前的事。

“那半月前,你趁夜擄走國子監學生一事呢?”

褚泰安呼了自己一嘴巴,訕訕道:“我當時就是嘴皮子犯賤,說了句‘沒嘗過龍陽滋味’——這兩人實在好看,風姿極好。可我又不是腦子糊了屎!天道人倫,我去幹男人作甚!”

“長話短說!”晏少昰皺著眉,一個字都聽不下去。

“這事兒晦氣,短說不了。”褚泰安硬生生咽下一肚子火,印堂黑沉。

“那是六月初十的夜,我在春江花月樓的三層雅間裏吃酒,坐在窗邊,低頭瞥見了一樓大堂裏那倆人,登時眼前一亮。那倆學生穿著國子監定發的儒衫,坐在一樓狎妓,左擁右抱的,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我瞧他倆長得好看,臭貧了一句‘我還沒嘗過龍陽滋味呢’,話說完扭頭就忘了。”

“誰知一杯酒沒喝完,下人們就呼啦啦地把那倆學生給我帶上樓了,五花大綁的,倒嚇我一跳。”

晏少昰細細品味這話:“你意思是,下人沒得你吩咐,自作主張?”

對上他狐疑的視線,褚泰安怒道:“天道人倫!我雖然是不學無術,可道理總還是明白的!我娘天天念叨著想要個大胖孫子,我一個襲爵的少爺,我敢搞什麽龍陽嗎,爺爺和我爹不打斷我的腿!再說春江花月樓裏那麽多嫖客,我眾目睽睽之下擄人,我是蠢的嗎!”

鞭打刑役,擄劫學生,兩次都是下人自作主張……?

晏少昰漸漸變了臉色,額頭突突跳著,他思緒卻清明起來:“你繼續說。”

“還有什麽好說的?”褚泰安掀唇嘲諷:“那倆學生一被帶上樓就以頭搶地,嚷嚷著讓我放過他們。我話還沒說一句呢,心想,兩人剛才看著挺好看,怎麽離近了就感覺沒那麽好看了呢——我才剛湊近瞧了一眼,那倆人就齊齊說不想活了,仿佛被我怎麽了似的,撲到窗欄子上就要跳下去。”

“我心說現在的學生怎麽都這鬼樣子?又怕出事,叫家仆去攔,緊趕慢趕地才抓住這倆蠢貨,沒讓他們跳下去。隨後就把他們放走了,從頭到尾,我沒碰他們一根手指頭!”

“也不知是當天跟我一塊吃酒的,哪個漏了嘴出去,還是當天樓裏有禦史坐在一樓聽曲兒,瞧了個正著兒。反正天還沒亮,參我爹教子無方的折子就送進宮了,說我趁夜擄人,有辱斯文,敗壞德行!”

——這就是趁夜擄人的真相?

晏少昰臉色難看得厲害。

半月前這事兒鬧得極大,繼都察院禦史上書彈劾之後,國子監幾位先生也齊齊上書呈進宮,為自家學生出頭討公道。父皇看在母後的面兒上,罰泰安閉門思過一個月,二舅罰俸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