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3頁)

今天要去的是唐夫人的娘家,因為是續娶,哥哥作為繼子,身份多少是有些尷尬的。好在華瓊和唐老爺和離早,哥哥兩頭來往,跟唐夫人母家那邊也沒斷了走動。

進了一道門,就是半個孫兒了。十幾年下來,跟那邊也處出了幾分親緣。

義山高中的事,總得讓老人家聽聽,高興高興。唐夫人心裏也有揚眉吐氣的意思,她想讓娘家人看看,她以頭婚嫁給老爺,嫁進門來給倆孩子當後娘,那也是擦亮眼睛嫁的,不是閉著眼睛亂嫁。

“荼荼不去看姥姥麽?”唐夫人試探著問。

唐荼荼捧著一杯茶水漱了口,“母親,你們去吧,我今兒上街一趟,有點事兒。”

唐夫人勸了兩句,見荼荼沒有去的意思,也就作罷了。

她心裏邊卻有點酸澀:荼荼自華家太太那兒回來,這兩天,明顯心不在焉了,人回了家,心卻沒跟著回來。到底是親娘,自己再怎麽用心,也比不了人家。

吃罷早飯,唐荼荼就帶著福丫出了門,左右太陽沒大升起來,坐馬車熱,主仆倆索性步行著,直奔學台去了。

鄉試剛放榜,學台衙門正是熱鬧的時候。

本朝科考有法,所有落了榜但覺得批卷不公的學生,都可以憑號書要回自己的卷子,請求考官重新批閱;也可以去學台查閱中舉考生的卷子,要是覺得哪個名不副實,覺得何處批卷不公,都可以公然提出質疑。

自古文人多相輕,經義策還好,時務、方略這樣的主觀題,有不少學生會覺得自己答得比中試者好。可絕大多數的學生,還是會心平氣和地接受自己落榜的事實,他們一心求上進,更想知道“中舉的卷子好在哪裏”,如此,便需要講官釋疑。

歷來科舉結束後的那個月,天下處處講學之風勃興。

國子監和翰林講官會多|人|輪替著,從早到晚不休,將前百名舉人的卷子一份一份挨著講過去,講學台下座無虛席,每場都要聚集幾百人。還有學子專門記錄講官的話,匯集成冊,拿去坊間書館文社賣錢。

眼下,學台衙門敞開大門,衙差只簡單看過戶籍,不拘身份,都能進去聽講。

“小姐,好多差爺……”

福丫從來沒進過衙門,腿肚子直打擺子,攙著二小姐的小臂給自己壯膽。

唐荼荼把她的爪子拍下去,“大方些,你又沒做虧心事,衙差還會抓住你打板子不成?你這樣縮頭塌肩的,看著才像壞人——你看,衙差盯著你看了吧?”

福丫顫巍巍地直了直腰板。

唐荼荼帶著福丫一路走過哨房與理事院,看見好幾位富家小姐也如她一般,來學台聽講學,欣賞才子答卷。

腹有詩書的女孩子真是極美的,唐荼荼留神多看了幾眼,迎面走來的姑娘並不忌諱她盯著看,淺淺一笑,沖她福了一禮。

衙門東院正講學,已經講到第八名的卷子了。滿院子儒衫飄飄,書生們聽得入神。

西院是公榜、重批試卷,還有展覽才子答卷的地方。前百名考生的卷子原稿,全都裱好掛在了墻上,滿院三堵墻都掛滿了卷子,供學子們閱覽。

讓唐荼荼心心念念的那個“蕭臨風”,她一進門就跟衙差打聽過了。

那蕭臨風帖試問策排了八十多名,口問卻排到了第三,總名次一下提至第二十名,只比哥哥低一位,被壓制在了哥哥下邊。

這名次有種刻意為之的古怪,是“惜才之心”與“京城臉面”權衡之後給出的名次,確實如葉先生所說,是上頭的伎倆。

三堵墻邊圍著的學子多,最頂上的磚石上以朱筆寫著名次。唐荼荼一個一個數過去,數到“二十”時停下了腳步,擡頭一看。

——蕭臨風!

她深呼一口氣,忍住咚咚亂跳的心跳,借著人矮力氣大,從人堆中隔開一人寬的縫隙擠了進去。

身後一群學子都懂禮數,見她和福丫是女孩子,也沒人敢擠她倆,都退開一步往邊上避了避,留出了空當來。

福丫有點窘迫:“小姐,這麽多人……”

唐荼荼:“噓,噤聲。”

墻上“蕭臨風”的卷子占了別人兩倍的版面,從墻頭一直垂到地。他的原卷篇幅極大,三場考試,洋洋灑灑共寫了十六頁紙。

在一眾惜墨如金、力求精煉的答卷中,他這個篇幅能排頭名了,旁邊第十九名——哥哥的卷子只有十二頁,十二頁在這裏頭也算得上是長篇幅了。

可見這蕭臨風答卷速度極快,落筆前成竹在胸,錯字也極少,滿卷上竟一個墨筆塗黑之處也不見,乍看,卷面整潔幹凈。

細看,嚯,好一手|狗爬字。

在一群端正小楷、飄逸行書中,蕭臨風的字實在難看得過分了,比唐荼荼的狗爬字要好一些,卻也只好一些,他只能勉強做到試卷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