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3頁)

唐荼荼立刻領會了個十成十。

她恍然大悟的樣子,全被華瓊收入眼底,心想:這孩子真是一點就透,這機靈勁兒不像她爹,而是隨了自己。

時下民風開放,不拘女子宅在家相夫教子才為德行,坊間流出才名的女子不少,大街上做生意的女人也不少。

可士商兩業中,還都是男性踩在上頭,京城的女掌櫃太少了,能擔得起大生意的更少,兩只巴掌能數得清。華瓊身份不能露,除了在自己人面前,對外一概稱為“掌櫃夫人”,把一個不存在的“掌櫃”杜撰得有模有樣。

京城的女掌櫃少,一逮就中,“掌櫃夫人”就海了去了。

隔著紗窗,都能看到那太監露在外邊的半張臉上面色不豫,他張嘴似要說什麽,卻又噤口不言語了。

傅九兩道:“貴人可知小的店裏的規矩?您要是不知道呀,小的多嘴給您說說。”

“話恁多!”那太監明顯心情不佳,卻又像有別的顧忌,含糊吐字:“你說罷。”

傅九兩慢聲道:“悶包兒都是一道手的買賣,要是買貴了,怪我眼拙,要是賣便宜了,就是您自己的錯,得自己兜著,不能回頭反悔的;另有一條,下了這條船,咱們互不相識,您當從沒來過,往後幾年裏,我們也再不會從您手裏接貨了,上頭查得嚴,咱們兩頭都省麻煩。”

那太監遲疑著,到底是點了頭。

傅九兩:“一千五百兩的票子,您點好。”

太監接過那把銀票,來來回回點了兩遍,又踟躕了會兒,終於頭也不回地走了。

客人一走,傅九兩人前的謙卑樣立馬沒了,抻了腰,又揉了揉眼睛:“掌櫃的以後尋個地方白天收貨,這天天挑著燈看東西,遲早我這倆窟窿眼得瞎嘍。”

等劃槳的漢子劃著船離了岸,華瓊才帶著荼荼從繡簾後出來,拿起他剛才評點過的那只玉瓶細看。

“東西如何?”

傅九兩笑道:“這玉瓶品相不錯,卻也尋常,和田籽料這幾年出得越來越多了,一年裏少說也見七八回。這雕工呢,出自正定紹家,他家是玩玉的行家,還專愛拿玉做壺瓶碗,這麽大個徽記認不錯的。這玉瓶兒撐死值三百兩。”

他成心賣關子,華瓊也不急,笑道:“剩下一千二百兩怎麽說?”

傅九兩幾根指頭敲在那小木匣上,“篤”得一聲響。他眼裏光彩大盛,一股子機靈勁,比剛才那個規規矩矩的鑒寶人,可要鮮活多了。

“掌櫃的您瞧這個匣子,看著不顯眼對吧?昨天這位來的時候,匣子角度不對,背著光,昨兒我就沒能瞧仔細。剛才留神瞥了一眼,哈哈,錯不了啦!”

華瓊不緊不慢地坐下,“你細說。”

傅九兩道:“這匣子用的木料是小葉紫檀木——這您熟,二姑娘不知道吧?我給二姑娘講講——坊間吆喝著‘紫檀’的啊,那都是忽悠人的把戲,實則都是酸枝木。真正的小葉紫檀只有天竺國有,在他們那邊叫‘聖檀樹’,專門用來做佛家禮器,咱中原是見不著的,偶爾得見的,也是些佛珠串子,大件的不會有。”

“為什麽是佛珠串兒呢?小葉紫檀這東西啊,行內有個說法——‘百年寸檀,十檀九空’,這樹長得慢,百年長一寸,年歲一大了就立馬空心,大塊木材極難得——像這匣子,這大小,就一定是大塊木材掏了心才成的。”

唐荼荼聽得有意思,剛才那太監在時,傅九兩除了最開始拿起這匣子來掂了掂重量,後邊再沒看過一眼,只仔仔細細看那玉瓶,捧著玉瓶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仿佛這匣子只是這次買賣的添頭。

可誰知,那玉瓶才是用來掩人耳目的,他最中意的竟是這個木頭盒子,剛才竟然是在那太監面前演戲?

真是各行有各行的門道。

見唐荼荼看自己的眼神裏帶了驚奇,傅九兩更得意了,成心賣弄。

“聽說先皇晚年建的那座六佛寺,佛像就是用天竺紫檀雕成的,寺廟建成後,大概是留下了些角料,這匣子應該就是其一了——可這小葉紫檀再貴,一個盒兒也不值那一千二百兩,掌櫃的您再看。”

他指著木匣子一處,“這是內務府禦用監的手筆,禦用監給皇家造辦木玩器,刻花一定是以陰線收口,這條陰線還一定會留在右下棱中縫的地方,旁邊再沉雕一枚極小的字——留在宮裏頭自用的物件,這個字刻的是‘禦’字;要是專門做來賞人的,會刻一個‘賜’字。”

“好厲害的眼!”唐荼荼驚道。

那小小一個字,還沒小拇指肚大,唐荼荼湊近都看不清。傅九兩剛才只拿起來掃了一眼,船艙裏蠟燭點了這麽多,照出來的全是混亂光影,他掃那麽一眼,居然就看清楚了?!

傅九兩:“嘿嘿,靠這吃飯的,眼招子總得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