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2/3頁)

華瓊樂不可支,總算從荼荼身上瞧見了點小女兒模樣。

“左右你自己不會染,讓人家伺候著,多好。以前娘閑來無事自己染著玩,總要糊滿手的紅,跟殺了豬似的,弄得衣裳上也是一身紅點。再說,他這花汁裏加了明膠與蜂蠟,顯色好,也持久,半兩銀子不算糊弄人。”

半兩銀子,能買三百個肉包子了。

唐荼荼與她沒有共同語言,對待物質上,她和精打細算的唐夫人才是一類人。

華燈初上時,圃田澤漸漸熱鬧起來。從後樓望去,只見城中無數寶馬香車朝著圃田澤湧來,仿佛全城夜裏的熱鬧都聚在此處了。

唐荼荼再回頭看華瓊,她靠在美人榻上,翹著二郎腿聽曲兒,絲毫沒有著急的意思。

底下樂台上的曲兒也唱起來了,台上的表演跟唐荼荼想得不一樣,跳舞的並不是什麽袒胸露乳的大美人,唱的也不是淫詞艷曲,而是一首首小令。

春花秋月雨雲風,挨個入詞,曲調慢悠悠的,唱得磨磨唧唧,也分不清寄的都是點什麽情思。

客人們也不怎麽捧場,連一聲聲的“好”,也叫得稀稀落落。唐荼荼想象中一擲千金的場面更是一眼沒見著。

這曲兒聽得人犯困,唐荼荼趴在窗邊,盯著樓下客人看。

樓下的客人多數是兩三人同行,只顧著喝酒說話,偶爾才睄一眼台上的舞姬。竟也有客人帶了家裏女眷一起來的,女眷都穿戴華貴,言笑晏晏的,那場面仿佛就是小夫妻倆手拉著手坐一塊兒聽曲兒,不知道是不是真夫妻。

而飲妓穿梭在其中,一桌桌地勸飲酒買酒,好像也沒受什麽騷擾,什麽淫|聲|浪|語更是沒聽著。

這青樓跟唐荼荼想得不太一樣。

華瓊眼睛也不斜,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慢悠悠道。

“別瞅啦,這裏是中曲,樓裏沒你想得那些汙糟事兒,這裏頭的姑娘也不算妓,都是歌舞酒姬,被人強迫了,是可以告官的。”

唐荼荼不信:“告了官,被報復了怎麽辦?”

“一般不會鬧到那個地步。”

華瓊道:“這中曲裏頭的客人多是富商與小官;南曲裏才是窯子暗娼,裏邊都是些下等嫖客;你再往北看,北曲那銷金窟裏頭都是名妓,進門的就都是世家子弟了,千金買美人一笑,一點不誇張。咱那西市裏頭有個大掌櫃,家財散了一半,連名妓的手也沒摸到。”

華瓊來了聊興,坐直了,又道:“道家有個詞叫‘天清地濁’,放在這裏也合適。男人呵,但凡有點本事的都想往上爬,越往高處走,再混賬的男人,也愛糊一張體面的皮,講究就多了。反倒是廢物窩裏,腌臜事兒最多。”

“越是站在高處的人越清醒,所求也就越多。像樓下這些有錢有勢的,多數要講究個情調,來青樓也不是亂嫖,又要人美、又要知情識趣、要懂琴棋書畫,吟吟詩作作對,互相眉來眼去幾個月,要脾性相投,看對眼了才開房,不然就沒那意思了。”

這都是什麽虎狼之詞……唐荼荼隱約覺得道理有點歪,細想又沒琢磨過來歪在哪兒。

劉大劉二聽著掌櫃給二姑娘傳授男人經,各個一頭冷汗,心說掌櫃您清醒點,二姑娘才十四啊十四!

臨河的後窗敞著一半,劉大時不時往窗外睄一眼,低聲言語:“掌櫃,船到了。”

前腳,華瓊還一副沉迷聽曲的享受樣,一聽這句,她立馬從紙醉金迷中抽離出來,起身,一扇子敲在荼荼肩膀上:“走了。”

唐荼荼拍了拍身上的零嘴碎屑,跟了上去。

河上燈景無數,滿河的畫舫各個雕欄玉砌,光彩豪奢,綾羅綢子不要錢似的往船柱上裹。

停在她們眼前的這條畫舫,也與別家一樣漂亮,細看也瞧不出特別來。

劉大劉二留在了岸邊,沒上船。華瓊帶著荼荼往船上走,扇子一指腳底:“看著些腳下,娘不會水,你掉下去我可撈不上你來。”

唐荼荼:“沒事,我會遊水。”

船尾與岸邊搭起一塊船板,踩著這板子就能上船,只是不穩當,邁腳上去就晃悠,掉不下去,卻也讓人心裏晃蕩那麽一下。

門邊坐了位琵琶女,抱著琵琶起身沖她二人頷首笑笑,又垂著眼睛撫起琴來。

船不小,有四五丈長,蠟燭點了一桌,照得船艙明晃晃的。艙裏背身站著個年輕男人,瘦長個兒,穿一身霜白錦衣,雙手舉著一只雕花銀執壺,對著燭光細照。

聽著有人上船,那人也不回頭,仔細看壺身與壺底,等把那只銀壺正反裏外看仔細了,才放下那壺,回頭笑道:“掌櫃來了!哎,這位是……?”

華瓊:“我姑娘。”

男人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嘿,給二姑娘問安。二姑娘這身子骨真棒,我從小到大就一直指望自己能有姑娘這樣結實的身子骨,可惜打娘胎裏積了弱,前些年又吃不飽飯,光長個兒沒長肉。我幹爹成天訓我,長得像個雞架子,媒人們說來的好幾樁親事都黃了——沒法兒,人姑娘看見我,就覺得我這麽瘦,大概是個短命鬼,將來肯定撐不起家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