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連自認見多識廣的長公主都有點愣神。

華瓊離得最近,一時竟像不認識自己女兒了似的,愕然望著荼荼。

那結實的腰身,那穩健的馬步,因為使力而漲得通紅的臉,還有滿頭的大汗。

好一個威武雄壯的女力士……

善若女官被袖箭擊中小臂,疼得慘呼了一聲,竟沒引走眾人幾分注意力。

唐荼荼肩膀上扛著千斤的壓力,全憑一口氣死撐著,身後的劉大劉二卻都傻著不動,唐荼荼回不得頭,只好喊道:“愣著做什麽?推車呀!”

“噢噢噢!”劉大劉二慌忙應聲,招呼仆役們往外推車。

陷死在淤泥裏的馬車擡起來了,就能動彈了,路這頭的的漢子們齊力往前使勁,將馬車推回到了平坦的鄉道上。

濕泥掛滿了半個車輪,連車身下部都糊了厚厚一層泥,馬車臟汙得不能看了,卻比唐荼荼那一身要幹凈得多。

唐荼荼大喘一口氣,拖著兩只腳從泥裏蹚出來,她剛踩上實地,眼前就是一黑,往前栽倒在她娘懷裏了。

“荼荼!”

華瓊沒防備,底盤不穩,差點被她這一下子撲倒,趔趄了半步,身旁的古嬤嬤忙搭了把手,才和華瓊一起把她扶穩。

周圍一片驚呼聲,“二姑娘”、“荼荼”、“姐”地叫成一片。

唐荼荼只覺得腦子暈暈乎乎、天旋地轉的,她自己看不著,身旁人卻都看得清楚。

——似有什麽東西在飛快地吸幹她的生機,從臉頰到唇,她整張臉上的血色飛快消褪,眨眼工夫,整個人就成了白慘慘的。

露在外邊的脖子慘白,手也慘白,指甲也沒了血色,一時間白了好幾個度。

唐荼荼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死沉沉地倒下來,華瓊和古嬤嬤兩個人都扶不住,連忙把她扶著坐到藤椅上。

華瓊聲音都在抖:“荼荼,你怎麽了?”

唐荼荼虛弱極了,以氣音道:“沒事……給我拿吃的,有多少要多少。”

周圍仆役還都傻著,華瓊怒道:“都杵在這兒做什麽?還不快去,再去城裏請大夫來!”

滿地的家仆都手忙腳亂地動了起來。家裏的小姐暈了,事兒比天大,一時間誰也顧不上那夫人和馬車了。

晏少昰帶著人來得遲,更是被晾在了一邊。

他還騎在馬上,視野高,目力也極佳,隔著十幾步遠,晏少昰也看清了人堆裏的唐荼荼,忍不住打馬往那頭走近了幾步。

她這憔悴的樣子,比上回在他面前暈倒的那一回,看著還要嚴重。

上回,她好歹還能自己端著碗狼吞虎咽,這回卻連端碗的力氣都沒有了,虛弱地仰靠在藤椅上,由著她娘一勺勺地喂粥。

“廿一。”晏少昰問:“你身上裝著參須麽?”

廿一搖搖頭:“上午出來得急,沒做準備。”

這下一點兒忙也幫不上了。

好在華家的莊子就在旁邊,吃食多得是,不一會兒工夫,從廚房裏拿來的幹糧就擺了一桌,粥是早上剩下的,半溫不涼的,顧不上熱,仆婦也端來了。

華瓊兩只手都在抖,喂粥喂得慢,怕女兒一口嗆著,總是要等她咽下一口,才喂下一口。

唐荼荼差點暈第二回,無奈道:“娘,你喂得快點,我快餓死了。”

晏少昰蹙眉看著那頭,忽然,他被一道涼颼颼的目光攝住了。

長公主站在馬下望著他,似笑非笑道:“昰兒,好久不見。”

晏少昰一激靈,忙翻身下馬,規規矩矩長揖到地,喊了聲“皇姑”。

長公主呵笑一聲:“平時逢年過節不見你登門拜謁,乍一見面,倒是給了姑姑好大一份禮啊。”

她帶出來的那善若女官,一條右臂已經沒了知覺,額頭上冷汗涔涔,明顯是疼得要命。

廿一綁在小臂上的機關是一把小袖弩,機括硬挺,後坐力很足,但因為尺寸小,百步就是射距的極限了。袖箭沒多長,不過一乍,可在百步之內滿弩射出去,一箭的力道能釘穿大雁。

盡管去了箭鏃,威力有所減弱,可一支半指粗的鐵杆以急速撞到手臂上,再怎麽也得傷筋動骨,沒十天半月是養不好的。

晏少昰忽覺氣短,低頭拱手認錯:“驚擾皇姑,是侄兒的不是。”

含山長公主挑眉問:“你為何在這兒?”

被她這探究的目光盯著,晏少昰更窘迫了,手背掩著口低咳了一聲,含糊道:“皇姑,這邊說話。”

唐家的人都見過他,不論是唐二,還是她那哥哥妹妹,都在上個月捉賊那夜見過他。這會兒沒人注意到他,晏少昰頭個反應就是避開,省得人多眼雜,再生事端。

馬車被擡起後,華家的仆役全散去了,馬車後頭已經沒了人,倒成了個說話的好地方。一群影衛四散開來,無聲警戒著,給主子們留出說話的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