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3頁)

有的質問“學台公然泄題,哪裏還有公平”。

也有慷慨激昂作詩的,負手昂頭念了一大段,雲裏霧裏的,半天說不到點兒上,唐荼荼也聽不太懂。

學台門前有幾位老先生手足無措站著,勸了這個勸那個,年紀大了,聲兒小底氣薄,沒人聽他們的。那位學政大人卻沒瞧見,不知道是不在衙門裏,還是縮著頭不敢出來。

唐荼荼有心聽聽那幾位先生說的是什麽,正閉著眼睛細聽,突然被嶽無忌扯住了衣袖,抓著她晃蕩:“荼荼姐,那是我堂哥,哎!堂哥——”

唐荼荼睜眼去看。

他堂哥和嶽家幾個兄弟都在,站在衙門大門邊上慌張望著。都是個兒高、人瘦、眉清目秀的公子哥,卻因為參與了買題一事,各個縮頭塌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做賊心虛。

嶽無忌朝著那頭揮手叫喚,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唐荼荼抓著他後襟提溜著,怕他一個跟頭栽出去。

街上書生太多,他那堂哥是聽不著的,嶽無忌拔腿就往樓下跑。

唐荼荼和唐厚孜對視一眼,無奈地跟下去了,還給嶽無忌結了賬。這文社花銷實在是貴,就叫了一壺茶一盤點心,唐荼荼的荷包立馬癟了一半。

站在樓上時只覺得人多,出了文社才知道人有多多,街道上已經沒了落腳的地。

唐荼荼底盤兒穩,還好些,嶽無忌和唐厚孜兩個瘦猴,被擠得腳都快要沾不著地。嶽家兩個書童張開雙臂護著他家少爺,也是前搖後晃。

書生們群情激奮,吵嚷聲幾乎要掀了天。

“哎喲,少爺少爺!”

“都是讀書人,這麽鬧成何體統!”

“徇私舞弊的都該死!”

周圍亂糟一團,唐荼荼被踩了好幾腳,她一把扯住哥哥和嶽無忌,把他倆拉出了人群,挑了這附近最高的地兒——一座講學壇,站了上去。

旁邊有書生指著她斥“你是什麽人,只有當世大儒才能站到壇上”,被唐荼荼瞪了一眼,不敢吭聲了。

唐荼荼越過嶽無忌,指揮起他家的書童,“你們少爺這裏我看著,你倆速去報官!別找雜伍,直接去京兆府,就說學台門前圍堵了三五百學子,已經開始聚眾鬥毆了。”

書童急了:“唐小姐,這哪兒有聚眾鬥毆的?這不是報假案嗎!”

唐荼荼一指唐厚孜臉上還沒消腫的淤青:“什麽報假案?這不是鬥毆傷麽,快去報官!”

這不是前兩日被自家少爺打出來的麽……書童腦子一靈光,拔腿就往京兆府跑。

他二人跑後,沒半盞茶工夫,在場的學子竟真的越鬧越兇了,朝著學台大門湧過去。

學台是學政衙門,從來不是什麽機要之地,裏頭一群文官,一群編書的老儒,年紀都大了,沒一個當用。八個守大門的衙役也都是腦滿腸肥的廢物,遇此驚變,竟沒一人知道關門。

學子聚成黑壓壓的人潮,人擠著人往大門湧。再朝兩邊街口看,目之所及全是儒袍冠帽,聚來的學子越來越多了。

北面的晨光明晃晃地灼著眼,晃得唐荼荼眼前黑了黑,她許久沒犯過的恐慌,也被這黑壓壓的一片人潮喚醒。

這樣鬧下去,必定要生禍的。

她定了定神,拉著哥哥和嶽無忌叮囑:“別亂跑,在這兒等我。”

“荼荼,你……荼荼!”

唐厚孜還不等出聲問她要做什麽,就看著妹妹跳下講學壇鉆進了人群,擠出了一條夠她通過的縫隙,後頭的學子飛快堵上,一眨眼就把她埋進了人堆裏。

唐荼荼借著個頭矮的便宜,從側面鉆進學子群裏,劈手搶過了一名衙役手裏的殺威棒。

身邊人聲鼎沸,已經分不清誰是誰。

“寒窗苦讀十六年,竟比不上十兩雪花銀,這官場的路倒是好容易走!”

“甲辰年舞弊大案,查出夾帶答案者七十余人,通通判了斬頭呐!”

“老朽今年已經五十啦!五十啦!還是一個秀才,全是這些狗學官害我至此!”

盛朝重文,立國一百四十余年,至如今,私塾、縣學、府學開遍天下,說滿國百姓中讀書人占了十之一二也不為過。學風昌盛至極,連鄉野農夫都以會寫大字為榮。

讀書人越多,科考的錄取比例就越低。童生試、府試、院試、鄉試,一層一層地往下刷,至死不入秀才門的也多得是。

為了限制寒門學子入官場的數量,為了維持門閥士族的官運,為了各省道府的高官位不被這些寒門學子占盡,只能越來越嚴苛地往下刷人,優中擇優,人才中擇奇才。

而秀才與舉人,又是官與民之間的最後一道坎,過了這道坎,人生大道才能在腳下展開。

久不入門,天下讀書人積怨已久。

而學台這麽薄薄兩扇門,仿佛就是秀才離舉人的最後一道阻礙了,推開它,掀翻這腐敗的學政,大道就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