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其實擱卿舟雪身上,她也許久未好好休息一下了。

方才起床時還不適了一會兒,此刻也有些困倦。

關於為何困倦,還得一大清早地不放過徒弟,也不放過自己……她並非是望徒成凰,這得歸咎於卿舟雪心底——亦是許多年邁的劍修心底的一些固執。

譬如練劍這一事,本該發生在天地破曉之時。

她的長劍上曾灑了無數次噴薄而出的朝陽。

倘若中午再來練劍,按理說也沒有區別,但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像是午膳吃了小籠湯包,油條就著腐乳,炒白菜放白糖一樣奇怪。

兩徒弟終於開始收斂心思,老老實實練劍。她們過一段時日,也該到了去各峰修習,準備考核的年紀。

雲舒塵裹得嚴嚴實實,無所事事地坐在院前的老樹下,擺了把墊著軟墊的椅子。有一朵小雪花圍繞著她,將她周身的嚴寒全部趕走。

桌上放了糕點與茶,止小兒嘴饞。

她困了就窩在這軟綿綿的躺椅上睡一覺,睡醒時便瞧著她們二人學劍。

“放松。”

卿舟雪輕輕拍了一下若谷的手腕,“繃緊時,出劍會凝滯笨重。”

“……是。”若谷手酸,勉強控制著不抖。她將手垂下來,緩了一會兒,再握得松了一些。

希音有些尷尬地站在邊上,維持著一劍刺出的姿勢。舒舒服服地躺了幾日後,過得太樂不思蜀了些,她一時忘了下面是個什麽走勢了,頓時卡在此處。

“所以不在一日兩日。”

希音的袖口被人握住,連帶著那柄長劍,如同活了一般,順勢而動,宛若遊龍。

她微微一愣,往身旁看去。

“劍法不同於經文,心裏記住一時,身軀也不可迅速應變。”

雲舒塵坐在一旁,本是半閉著眼,輕輕地晃著腿。

瞧見這一幕,她睜大眼睛,慢慢咬緊了下唇,頓時覺得手中的糕點不香了。

她憋著氣想了許久,將身旁的茶杯一推,發出了些許動靜。

卿舟雪帶著希音過了一遍劍法,聞聲擡頭看向雲舒塵。

茶水怎麽潑了?

卿舟雪微蹙眉梢,松開了希音,朝著那邊快步走去。

“我也想學這個。”

被卿舟雪抱起檢查時,她趁機趴在她耳旁說,目光認真:“你收我當弟子好不好。”

不知為何。

雲舒塵碎碎念時,仰著臉緊緊盯著她,卻發現女子本是清麗淡然的容顏,再次浮現了一絲復雜的神色,就像是白瓷上一道突兀呈現的裂紋。

她揉了揉她,“我不能收你當徒弟。”

“為什麽?”

卿舟雪不去看她,免得自己動搖。但是雖是不看,腦海中卻能清晰地浮現那小家夥眼淚在眶裏頭打轉,強忍著不掉下來的模樣。

“我的資質,”她吸了一下鼻子,“不好?”

“沒有。”卿舟雪心覺不妙,往那臉蛋上一抹,果然帶了點水珠。

“那為什麽……”她不高興地埋向卿舟雪的肩膀,蹭掉了幾滴眼淚,委屈道:“我不乖嗎。”

“你為何非要當我的徒弟呢。”卿舟雪輕輕一嘆。

“因為我不比她們兩個差。”肩頭傳來一聲很悶的聲音,酸溜溜的,像是嗦了梅子。

她一愣,無奈地拍了拍那孩子的背:“她們是她們,你是你。這不能放在一起比。”

“旁人若問起我是誰,”小雲雲傷心欲絕:“……就只能說:她是撿來的。改天卿長老沒了耐心,就會將她丟出去,沒人管……沒人理睬,最後餓死在地裏。”

著實是精彩的想象力。

卿舟雪明白了她岌岌可危的不安定感,這種居安思危的想法,擱在她這個年紀,著實讓人有些意外。

“我不會丟了你。”她垂眸思索片刻,在心底嘆了口氣,仍想委婉地掙紮一下:“其實,哪怕是內門弟子,若是犯了大過,也會被師尊逐出師門。與你如今別無二致。”

“那不一樣。所以我會很聽話的。”

她的眼睫上還沾著水珠,蹙起眉很認真地看著卿舟雪。

卿舟雪挪開目光,又不得不挪回來,無奈道:“嗯。”

她眼底有什麽東西亮亮的,那點光亮像一陣輕風一樣,就這樣忽明忽暗地墜在她眼中,瞧得人甚是心軟。

這樣顯而易見的高興,陰霾散盡。

卿舟雪每每看見她笑時,總是慶幸這一次沒有拒絕她。

*

鑒於她如今年紀小,尋常佩劍比她半個身子還長,卿舟雪說等過些年再教她劍法。

然而小孩子總是對新鮮玩意感興趣,越不讓幹的事越具有致命的魅力。

沒過個幾日軟磨硬泡的,卿舟雪面前就已經整整齊齊站了三個徒弟。

最大的艱苦勤勉,次之的渾水摸魚,最矮的獨自在一旁,練著練著就蹭進了師尊的懷抱。

好生黏人。

又好生霸道的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