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其實她這一次哭時,不是真落到了傷心處。與她相知這些年,卿舟雪大抵能看出來。

緣由很是簡單,也讓人無奈。卿舟雪在星燧中親眼見過——雲舒塵小時候活得最為難過時,反而是一滴眼淚也不在人前流。

或者說她曉得哭也沒有用,魔君不喜軟弱之人,更不會心疼她。

後來去了太初境,和師娘朝夕相處,偶爾才會為了一些小事鬧脾氣,委屈落淚。

她從小很能知道這些分寸,或者知曉自己要向著誰哭。卿舟雪想到此處,惦起曾經的那些事,不由得將她抱緊了一些。她實在是早慧得讓人心疼。

如有可能,她真希望她稍微懵懂一些也好。至少在鶴衣峰,哭笑都不打折扣。就像個尋常的孩子那樣天真地成長。

畢竟當年幼小的自己也是在她的羽翼下,這樣懵懂地活過的。

雲舒塵將臉貼在她胸前,忽然感覺撫在後頸的手停住。她忍不住擡頭,看了卿舟雪一眼。

一縷銀發就這樣垂在她鬢邊。

卿舟雪思索往事,不笑的時候,眉梢眼角放平,顯得有些冷冽,像是北源山上化不盡的雪。

她想到此處,卻驟然迷茫起來——北源山……是哪裏?她曾經去過麽?

可能是夢到過的。

雲舒塵看著她的側臉,瞧得久了,愈發感覺不像凡塵中人。尤其是她不該這樣親和地垂下她的目光,憐愛一個與她非親非故的小孩子。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她平時待徒弟還不錯,但是不算特別親近。和那個壞女人顯然是舊相識。但是也談不上親近。於她……也不知為什麽,興許就是合眼緣罷了。

雲舒塵盯著她側臉垂下的那縷發絲,忍不住伸手拿住,像是掬了一束月光。

其後這幾月,她在鶴衣峰上過了一個新春。修仙人本不習慣過這些節日,但是因為雲舒塵在,若谷和希音也在,還有腳邊那只成精不久的小貓,倒是可以湊上一桌熱鬧了。

大年初一的時候,出了太陽,但卻比先前更冷,出去一趟都凍得手指發麻。

卿舟雪也把她裹得紅彤彤的,裏三層外三層,提出去像個小燈籠。

大多時候,她不怎麽能出去。卿舟雪本自信於自己能夠顧看得好她,結果到頭來還是太驕傲了一些。

這小丫頭的身子比她長大後還弱上幾分。

前半月若谷帶她去一夢崖上溜了溜,回來便染了風寒,七日前希音和她一起找貓,許是累出了汗,又吹了點風,咳嗽頭疼到今日。

昨日雪最大的時候,下得簡直能埋了小孩,雲舒塵一直扒拉著窗,說想要出去。

卿舟雪拿新買的小裙子挪開了她的目光,此事按下未提。

結果到今日,她一嗅著外邊風雪的冷氣,倒又想起來了。

這些日子的相處,這家夥亦摸準了卿舟雪吃軟不吃硬。

卿舟雪每從外邊一回來,剛踏進門,腿上總能黏黏糊糊地沾上來什麽,而後便走不動。她舉步維艱往內邁了一步,揉了揉她,“塵兒?”

“想去崖上看大雪。”

她仰著腦袋,眉梢蹙著,晃了晃那片雪白的衣角:“就一小會兒嘛。”

卿舟雪道:“今天連若谷和希音都冷得不想動彈,你……”

她眼淚汪汪:“可是入了春就要化掉了。今年就看不到了。看不到了睡不安生,總惦記著此事。晚上睡不好,就更容易生病了。”

卿舟雪將簾子打起來,往外瞥了一眼。雪已停了。

她思忖片刻,嗯了一聲。

底下的那個踮著腳,雙手便朝她舉起來,要抱。

甚至相當懂事地強調道:“我可以再披一層。”

卿舟雪將她抱好,雖沒有多給她披一件衣裳,但悄然逆運功法,隔除了身旁的冷意。

她們二人,又重新走上了去往一夢崖的道路。

現在立在崖邊的那個老石碑已經消失了——當年於劫難中碎成了粉末。

不過石碑碎了,名字卻不會碎掉。此處依舊叫一夢崖,是卿舟雪紅塵一夢的開端,也是修行之路開始的地方。

可是雲舒塵在出來之前,卻不知道雪已經停了。

她摟著卿舟雪的頸脖,失落地看著遠方熠熠生輝的夕陽。

“……沒有了。”

這時天空晴朗,無一絲陰雲,更不見飄落的雪花,能看見遠方連綿不斷的群山。

“會有的。”

卿舟雪將她放在地上。

雲舒塵踩著地上的雪,見這天氣,便道:“等會也不一定有。”

卿舟雪於掌心之中凝出一把冰劍,輕笑一聲,“我說有就有。”

她拔劍,寒光淩厲。

劍尖挑起了一捧雪,無形無蹤的劍意仿佛如風一般,把地上的積雪都卷了起來。

一開始,只是她周身的小雪花。

到後來,劍意甚至波及到四周皚皚雪峰,隨著卿舟雪的劍越來越快,漫天大雪就這樣落了下來耳旁風雪簌簌,千縷萬縷,紛紛揚揚,把雲舒塵卷入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