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卿舟雪一直在盯著雲舒塵,她的目光微亮了一瞬,又將光芒斂起,恢復成古井無波的平靜。

師尊。

卿舟雪嘴唇微動,下意識地想要出聲,但是她不能喊,太初境的掌門不能在即位第一日就與魔域不清不楚。

見她冷淡不言,雲舒塵的笑意收攏。她的雙眸微微眯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悅。

卿舟雪淡聲道:“此乃仙宗太初境,不請自來者,理應逐之。”

她的手摁上清霜劍,目光看向雲舒塵,但卻並不帶殺意。

雲舒塵不喜歡看她這副無情無欲的模樣,好像茫茫眾生於她眼中皆無二致——全是草芥。

然而這種話似乎也無法惹怒卿舟雪。

渡劫期的威壓幾乎震懾了此處的所有人,境界之差,讓諸位長老渾身僵硬,而余下的弟子幾乎已經站不住了,只能跪在地上。

但是雲舒塵卻並沒有震懾卿舟雪,特地繞開了她。

雲舒塵緩走上前去,隨著她輕慢的步子,卿舟雪手中的劍寒氣愈發繚繞,似是警告她莫要過來。

“掌門大人在怕什麽。”

她的聲音溫和,在走近時,以極低的嗓音道:“魔族的女人也不吃人。”

不是。

她並非魔族的人。

卿舟雪下意識在心底反駁。

她微微抿緊了唇,於心內傳音道——有什麽事,私下再和我講。

雲舒塵不理睬她,只是笑道:“屠了一個狗輩罷了。流雲仙宗再立一個,本座便再砍一個。如何?掌門大人可高興?”

卿舟雪想起當年誓言,明白手中清霜不會傷到她,於是在雲舒塵突破她最後一層底線時,將那一劍聲勢浩大地斬了出來。

雲舒塵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在劍刃虛虛劃過她面前時,身形化作萬千飛沙,自她面前靈巧地散去。

卿舟雪這一劍落空,卻松了口氣,但當她對上梵音時,卻不如方才手下留情,每一劍皆淩厲得很,直截了當地欲取其性命。

她這一劍過去,那幾名跟在後頭的幾只魔物躲閃不及,已經徹底化為飛灰。

噴湧的鮮血灑了一地,清霜劍上正縷縷嘀嗒著幾線鮮紅。

梵音並不戀戰,躲過這一招後,旋過身來,歪著腦袋瞪她一眼,化作黑煙散去。

魔氣一點點消散,她們二人此刻應當已經走遠。四周的弟子從地上爬起來,兩股戰戰,盯著地上那攤瘀血,似乎仍在心有余悸。

鐘長老見狀,在心底嘆息一聲,待到整個主峰重新整頓安靜下來以後,血跡也被人麻利地清除以後,他便請示掌門說是否繼續。

卿舟雪重新坐回原位,她手中杵著沾血的誅魔長劍,整個人背脊端直,似乎方才的小意外並不足以亂了她的步調。

她頷首,示意可以繼續。

新掌門穩重的氣質逐漸讓整個太初境安靜下來。

方才旁人還沒有看清卿舟雪如何出劍,便已經有魔人血濺幾尺,這一見真章,讓他們紛紛聯想到萬一劍風一偏削到自己身上的場景。

弟子們的神色愈發肅然。

卿舟雪並不知曉,這頭一日內,自己莫名樹立了不小的威望。

她對此並無察覺。直到大典完美落幕,瞧著底下的人一個個散去,殿門關攏,她才能稍微放松一點坐姿,略帶疲憊地問:“師叔,我今日做得如何。”

鐘、周二位長老點頭道:“不錯。”

卿舟雪得了首肯,放心了一些。她閉上眼睛想要休憩一下,但是將靈識散開時,卻仍然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雲舒塵在太初境內。

她並未遠去。

*

“你先回去吧。”

雲舒塵手裏握著一壺酒,橫在一方新墳之前,酒液傾泄,將地澆了個透。

梵音道:“我們若向再往西南腹地蔓延,太初境是始終繞不過的,姨母……你真要將她剁了?”

“你想得也太遠了些。”

雲舒塵溫聲道:“太上忘情又沒有死,你以為殺了他們的掌門人,就能緊握流雲仙宗了麽。”

梵音這些年和她愈發熟稔,因而也活潑了些,眨眨眼:“我只是問問罷了。該不會是心疼了?”

“不會。”雲舒塵放下手,瞥她一眼:“你這般感興趣我與她之間的事情,怎麽?是到了想說親的年紀?”

梵音聞言,搖了搖頭,並不羞赧,她報了一長串人名,似乎還在仔細考量。

雲舒塵問:“面都沒見過,你怎麽知道自己喜不喜歡。”

梵音卻道身為現任的女君,娶妻綿延後嗣為重,情愛對她而言無足輕重。甚至太過喜歡,日後反而會因這種軟肋而埋下隱患。

言罷她幽幽回望了雲舒塵一眼,這話似乎是在意有所指。

雲舒塵冷哼了一聲,料定她不敢。

梵音走後,雲舒塵將手中握著的空空如也的酒壺擺在了前任掌門墓碑前面。

還有旁的一些祭品,她彎下腰,一一擺上,又將那蠟燭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