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因為人家大老遠來一趟太初境,亦然是難得的貴客。雲舒塵自然留她多住幾日。

想來這幾日閣中事務並非很壓頭,李潮音思忖一二,沒有過多推辭,而是應了下來。

鶴衣峰上空著的住處倒有很多。

自從卿舟雪在多年前入住了此處,又挑了間最為偏遠的房間,雲舒塵便想著徒兒日後長大了,要置辦的東西不會少,定然不能擠在間那麽小的屋子裏,於是閑來無事,便早吩咐阿錦將幾間寬敞的客房收拾出來,時刻備著。

只不過後頭造化弄人,誰知道她們師徒兩個不知不覺地睡成了同床,而且還從某一個冬日啟始,無名無份地睡到了現在。

回首一望,歲月如梭。

傍晚,三人坐在一處,小酌幾杯。說是三人,其實當真在喝酒的只有兩人,卿舟雪面前的那杯已經被她師尊不由分說地換成了茶水,清清淡淡的一盞。

於是她只能看著兩位長輩把酒言歡。她們聊的話題時而涉及東海的一些生意事,時而涉及經年舊憶,卿舟雪聽不太懂,於是安靜地閉嘴夾著菜。

“從前未有這種閑心,仔細觀賞風景。”李潮音看著遠方山色,不禁嘆了口氣,“此處雖比不上蓬萊開闊,不過秀麗幽深倒是遠甚之,也是極美的。”

“冬日下雪是最好看的。”雲舒塵放下酒盞,“可惜,現在還早了。”

她剛想再倒一杯,手腕被輕輕摁住,又推了回去。

卿舟雪看著她。

雲舒塵有點無奈地收了手。

李潮音笑道,“你師尊的酒量還不錯的,這一點遠不至於醉。”

卿舟雪卻搖了搖頭,“前輩,飲多飲少,只是深淺罷了,都是傷身的。”

“真好。”李潮音似乎想到了什麽,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這般懂事的徒弟。”

她自納戒中取了幾匹物料,遞給卿舟雪,卿舟雪先是一愣,接過去時,拇指刮過分外柔韌的衣料,總覺得有點熟悉——貌似是用鮫紗紡的。

鮫紗難得,寸縷寸金,乃是蓬萊特產之一。用此物紡織的衣裳,飄逸又漂亮,況且尋常刀槍很難刺破,相當貴重。她覺得這東西不能拿,正準備推辭一下,李潮音卻先止住了話頭。

“既然來做客,不帶點小禮物造訪,也太過失禮了。”李潮音又以相當欣賞的目光審視了一遍卿舟雪,溫聲道:“小友不必客氣。”

卿舟雪剛想開口,又聽雲舒塵在一旁悠然道:“你放心拿著。你面前這位是坐擁著半個東海商市的大人物,無需擔心將她嫖窮。不過閣主大人,你光帶我徒兒的份?我的呢。”

李潮音輕嘖一聲,“雲仙子每年可都是大主顧,不知現下的衣櫃能塞下麽。”

想來只有關系很好,才能這般相互打趣。卿舟雪莫名地想著,又拿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她發覺師尊對待許多人的態度不盡一樣。譬如對著柳師叔,師尊言辭很正經,對著越師叔,她便隨性輕松許多,面對李閣主時,隱約透露一種很能談得上來的惺惺相惜感。

師尊與自己相處——時而溫柔時而冷淡,教人捉摸不透。

三炷香過後,天色暗了,估摸著也是到了就寢的時辰。雲舒塵站起身來,卻並未走向自己的臥房,她看向卿舟雪,“我與她難得敘舊,卿兒先去睡,不必等我了。”

“……好。”卿舟雪的手都按上了門,她站在那裏看著雲舒塵與李潮音進了同一間屋子。

她按上門的手又垂下,最終將門關好,而後轉身去了書房。

*

房門一關,她們的言談從漫無邊際的閑聊中收攏,逐漸引入正題。

“如此說來,你當真是將了流雲仙宗一軍。”李潮音反問道,“你怎麽知道她才是真正的轉生劍魂,是收徒之前就曉得了?那丫頭自己知曉麽?”

“她不知曉。”雲舒塵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當時只是因為卦象,個中緣由,我也是後來查遍典籍隱隱約約有了些底兒,又特地去了一趟嘉音寺。慧覺應了當年一諾,便借他的萬重蓮燈一用,答應替我徒兒看了輪回。”

“輪回?”

“嗯。”

“為何要看這個。”李潮音思忖道,“天下生靈皆逃不開六道束縛,於塵世中不斷生老病死,又重蹈覆轍。連你我修道之人,一日不能飛升,也一日不能免於此難。輪回本是常事,這又有何深意?”

“確是常事。”雲舒塵頓了頓,“可那日慧覺看完以後,他說這孩子沒有前生,不在六界束縛之下。”

“若是尋常人魂,斷不可能如此一般空白。”她眼眸微眯,“況且天道忌憚她,數次想要劈死她,很可能就是忌憚‘法則’之外的存在。”

“果真是特殊。”李潮音搖頭苦笑,“流雲仙宗的老祖——太上忘情已經閉關多年,她當年為了找這孩子可是煞費苦心。這樣看來,彼時五十年一屆的問仙大會,她必定會出關主持,也定然會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