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獨自一人坐了會兒,把那只沾滿灰塵的靴子撿起來,一並丟下懸崖。

該哭的麽。

她的眼眶酸澀,手指一擦,竟有些鹹濕的淚水。可是僅僅只是酸澀罷了,心中仿佛缺了一塊,痛也痛不起來,茫然且沒有實感。

人總是要死的,或突發意外,或壽終正寢。但她的至親因為她而提前死掉了。

卿舟雪用擦破皮的腿,一點一點艱難地挪上山。年紀雖小,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她不能回頭,再入人間,下一個身邊波及的無辜之人又該是誰的父親與母親?

尋仙問道,找世外高人,完成爹的遺願,興許是這兇煞命格的唯一解法。

可惜總歸有點事與願違。

太陽很快在她緩慢挪動的影子裏落下西山。天色逐漸變得黑如墨汁,沉甸甸地壓著雲。卿舟雪也不是野外機警的夜行小獸,她一對凡胎肉眼在晚上可謂是抓瞎。

但若是一片沉黑的夜色中,便罷了。可惜黑中還有幾個小點亮亮的,像鬼火般跳躍,不遠不近地盤繞在她周圍。

興許是會發光的小蟲,更可能是會吃小孩的豺狼。

憑借著一丁點力氣,她抱著一棵樹,慢吞吞蹭了上去,依著粗糙的樹皮小心躺下。掀起眼皮一看天空,確實是不見半顆星子。

夜間的氣溫在短時間內降的很低,她蜷緊身軀,新買的衣裳並沒有那麽厚實,牙齒在咯咯地上下打架。臨到天亮時,她的眼睫毛凝了一層白絨絨的霜雪。

聽著悉悉索索的動靜,一夜未眠,幾要僵硬,此刻天空中浮現出些許魚肚白,太陽出來渡了些微暖意,那些亮晶晶的小眼睛也一個接一個的消失。

這是救了她一條性命。

她從樹上爬下來,繼續走路,將那剩下的石階走完。今日的天氣似乎並不如昨日那般風和日麗,天陰了下來,厚塗著大片大片的墨色。昏昏沉沉,顯得天很低,壓得人心發堵。

卿舟雪勾著山崖上突出的小樹枝,腳踩著石階,擡頭望天。

她有點擔心會下雨劈雷。

果不其然,根據她這麽多年來倒大黴的經驗來看,一道慘白的閃電瞬間劈了下來,正打在離她不遠處的最高的樹幹上。

天地於刹那亮了一瞬。

跑!

這是沖著她來的。

卿舟雪的心中在這一瞬間,只有一個念頭。

第二道雷劈了下來,砸開了她腳後跟的磚塊,焦黑一片。小姑娘一時沒有站穩,從斜坡上如個團子般滾了下去。事已至此,她緊緊閉著雙眼,感覺無數細小的樹枝刮過自己的身軀,密密麻麻地疼,再加上高速滾落的不安定感,讓她渾身繃得死緊。

去了半條命般滾在一片平地上,身後的閃電還在不依不撓地劈下來。卿舟雪無瑕思考她究竟到了何地,爬起來隨意擇了個方向,用盡全力奔跑起來。

心臟在狂跳,雷聲不緊不慢地步步逼近,卻總是差那麽一點兒才劈到她。仿佛是一只矜驕好玩的貓兒在玩弄小鼠。

慌不擇路間,她瞄準前方又凸出一山,怪石嶙峋間似乎有個幽深的洞口。

並沒有什麽別的選擇。卿舟雪腳下發力,仗著人小輕便,自那縫隙中鉆了進去,此刻正一道雷電劈到洞口前的樹木,一段焦炭落了下來,斷成幾截,塵土飛揚間把洞口堵得嚴嚴實實。

小姑娘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發覺這洞貌似是結實的,不會塌方。她抿著嘴,湊到被堵得嚴實的洞口前,用力推了推,紋絲不動。

無法。

這下她出不去了。

她只得把目光放向洞口深處,此時並不算一片黑暗,洞內似乎融融地有些微光。

抱著一分此洞還有別的通道的心思,她扶著濕冷的墻壁起身。

越往內走,光線愈明朗。但並非是自然天光那般的色澤,光的顏色偏暖一些,像是以前父親點著燈油的火星,映照在家中灰白的壁上,也格外溫馨。

這不是荒山野嶺的一個洞。當卿舟雪的腳下踩上一片地毯時,她便確定了這裏有人生活的痕跡。地毯質地柔軟,白絨絨一片像是某種獸類的皮毛。

洞府內豁然開闊起來,裝潢也愈發精致。兩側是雕著復雜紋飾的燈台,燈台上交替擺著夜明珠和燭火。

卿舟雪人小見識短,還沒有見過夜明珠。她謹慎地沒有去碰,眯著眼睛適應忽然特別明朗的光線。

順著一望無際的純白地毯看過去,豎著有繡著花鳥蟲草的屏風,屏風後橫著一汪幽靜的泉水,並不算很深。呈現出一種近乎妖異的碧藍,裏面暫時動靜,只偶爾冒出幾個氣泡。

水流在輕輕擾動,可又瞧不見源頭。

可有出口?

卿舟雪跪在池水邊,總感覺水中有什麽東西沉在下面,透過清晰度並不算高的水色,她看見了……

她什麽也沒看見。

滔天的浪花在一瞬炸開來,卿舟雪猝不及防被淋了個落湯雞。冷水讓她猛地一激靈,雙手撐著自己的身體連連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