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地鋪(第2/3頁)

好像是得了什麽難得的趣味,來人張開手掌比對了一下,接著輕輕松松就一把攥住了她細細的小臂,不費吹灰之力地整個握在手裏。

實打實碰到她之後,身體裏肆虐的疼痛快速消減下去,就連念珠也難得平靜了下來。

自從十五歲開始,崔凈空就沒有一天不受這種猶如附骨之疽般的懲罰,唯一區別只有疼痛的深淺之分。

遇到浮雲伴生的下弦月,這種疼痛就會放大千百倍,每回不折磨得他七竅流血便誓不罷休。

法玄方丈圓寂後,火化後的舍利子依照其生前要求分成十二小塊,藏於琥珀念珠之內,融於一體。

崔凈空自十歲起便再也摘不下這串水火不侵的念珠,剪不斷扯不開,他每每心生惡念,念珠便會倏忽間發燙,那圈皮膚更是因為持續的燙傷結了厚厚的繭。

本以為或許這輩子都要忍受,可卻意外找到解藥,無異於絕處逢生。

而這味“解藥”——便是現在躺在床上熟睡的寡嫂。

可能是他的手太涼,被他攥著小臂的女人不舒服地蹙了蹙眉,她抽回手,縮回暖和的被子裏,嘴裏嘟囔兩聲,扭頭翻過身。

她睡前松了發髻,此時烏發之下展露出一片白皙修長的脖頸。

黑暗中只有馮玉貞清淺的呼吸聲,崔凈空的眼裏閃過一抹勢在必得。

他需要讓這個寡嫂乖乖留下來,呆在他身邊。

如何才能將一個女人留住,或者說綁住呢?歷來對女人的策略無非只有兩種,其中攻心無疑為上策。

不管是在那些才子詩篇還是戲曲雜劇,愛都是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無論男女,好似只要中了情字就無解。

一旦愛上了誰,那麽她就不再是獨立的,而是全然依附於另外一個人,從靈魂到肉身,從今生到前世;無論對方如何無情,亦只能死心塌地跟隨。

崔凈空天生是個沒有情感的怪物,父親死時,他無悲無喜,只覺得哭聲聒噪。生老病死本就歸於萬物枯榮的一環,又何必大張旗鼓、聲淚俱下?

所謂的愛更是天下至毒,是用來馴化人的最無往不利的工具,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比所謂的刀劍更有效。

雖然無法理解,但不妨礙去學。他極為聰穎,不然也不會學了短短三四年就考中案首。

偽裝對他而言已經是一件如同吃飯喝水般平常的事,靠著偽裝出來的假象,他從被崔氏老宅拒養的棄兒到頗受艷羨的秀才公,也不過是十來年的功夫。

至於下策,崔凈空漫不經心地想——把她鎖起來,放在眼皮子底下牢牢看著,像養一只貓狗之類逗樂的畜生似的圈禁起來,需要時再用。

只是未免太過粗暴,也容易在過程中出現差池。人是很脆弱的,倘若一個閃失,馮玉貞起了自我了結的心思便不妙了。

無論如何,這一次他也決不會失手,和以往每一次都一樣。

馮玉貞一貫醒得早,此時天色仍是森冷的蟹殼青,她搬來這幾天雖然入睡快,醒來卻總有些許不適,今天脖頸又覺得有些刺癢。

前兩天是胳膊和手腕疼漲,以為是床不幹凈虱子鬧得,白天攜著被褥去外面曬太陽,她還問小叔子有沒有類似的困擾,想幫他也順手曬了。

不料對方卻不明所以地彎了彎唇角,看了她一眼就拒絕了。

她挽好發,擡手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發髻,恍惚間回憶又湧上心頭。

崔澤在世時尤其愛送她簪子,自己打磨或是趕集時買,雖都不名貴,可她都很喜歡。最期待的就是丈夫手腳笨拙的為她親手戴上的時候。

穿過堂屋,鋪蓋疊好整整齊齊放在角落,崔凈空卻還是不見蹤影,馮玉貞推開被加固後結實不少的大門,晨起的霧氣便粘了她一身。

崔凈空還在院子裏,他擡手抱著一根削尖的木頭深深插在土裏,身邊是從林子裏新劈的柴火,環顧四周,整個一人高的木柵欄已經完成了大半。

磚房位於村落邊緣,住在附近的村人不多,倒是常有些商人旅客經過。沒有砌院子的外墻,房子直接坦露在外,自然增加了被劫的風險。

但是崔凈空住了這麽些年也沒動手添置,可見他一個人住時認為沒什麽必要,此番耗費功夫必定是為她的緣故。

馮玉貞心裏忐忑,只覺得自己實在麻煩了對方太多。拋開品行不論,崔凈空在她心裏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爺”了。當官的和尋常百姓之間好像存在一道天塹,將前者劃分為一個普世裏更高貴的物種。

即使她不識字,也不懂什麽內閣權臣,卻知道日後的崔凈空決計比村人眼裏最大的縣令還要權勢通天百倍。

讓這種以後丫鬟仆從不知凡幾的貴人遷就自己,打地鋪做柵欄先不提,他們回來第二天,馮玉貞稍微起遲了些時候,醒來胳膊酸疼,邊揉邊朝外走,卻見崔凈空居然站在灶台前生火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