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洞天之內, 景象瞬息萬變。

連綿風雨說停就停了,夜色暗沉沉直降而下。

外面是一片無垠寂靜。

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洞窟中的火堆這一處光源,跳躍著, 搏動著,像是人的心脈。

衣服很快就被烤的半幹,秦雲盞拿了衣服穿上,默然躺下。

倦怠困乏之感絲絲縷縷如藤蔓,在筋骨脈絡中滋生滿長。

到底是在大洞天中幾度命懸一線, 折騰來去好幾遭, 每每都大動幹戈,雖最終無性命之虞, 他也不是輕易肯叫痛的嬌氣分子, 但裏裏外外的傷卻是實實在在都尚未愈合的。

他說不出哪裏難受,又好像哪裏都難受, 身體裏像是遍布裂痕一般, 隱隱作痛。

他側臥著蜷縮起來, 睡的不踏實,動輒輕輕顫抖, 明晰的眉頭緊鎖, 額頭上也泌出一層薄汗。

未幾,有人以掌心抵住了他的背心。

一股微妙的暖流遞進了他的體內,泉水般沿著他的脈絡四下流淌。

一時間,身體裏那些看不見的深藏的裂隙宛若被療愈了,他不再疼痛,緊繃的肌肉和骨骼也悉數松弛下去, 秦雲盞無意識的呼出一口氣, 安然睡去。

過了許久, 確定秦雲盞睡熟了,師雲琢才將手撤了回來。

看來他的修為還是成功送進去了一部分,多少起了些作用。

傳功是可行的,修為這種東西入體能整體改善許多事,但壞就壞在效率極低,傳功者渡出去十分的修為,有九分會在體外消散入塵,能有一分進入到被傳者的體內就算是不錯了。

故而世間修士很少做這事,哪怕是大乘境也不會,太浪費也太吃力不討好。

大抵是短時間內損失不少修為的緣故,師雲琢的眼前有些眩暈,他舉手以虎口撐了撐額際,綿長的呼吸。

此前他竭力不去想一些事,但此刻神思虛晃,意志力動搖,先前避諱至極的畫面就變得不受控制的湧入腦海之中,洶湧澎湃。

靜時秦雲盞倚在他身畔,側顏枕在他平坦的腹上,後欺身貼抱上來,磨磨蹭蹭,溫溫熱熱,像一只骨輕身軟的小動物。

動時秦雲盞被困於他的身下,垂手提膝,指尖環動,依舊是磨磨蹭蹭,熟練的讓人臉紅,毫不安分的促狹發笑時,眉角眼梢都是風情。

光用想到,師雲琢又一次耳根灼燒,心跳劇烈。

他其實不太明白。

這人世間的紅鸞姻緣靠的是陰陽兩合。

細細究來,秦雲盞的樣貌確是俊秀,但他的身形氣質以及言行舉止,與女子是半點也不掛鉤的。秦雲盞身上永遠有著十足的少年氣,更有一種獨樹一幟的剛強。

既然他不是女子,那緣何會讓自己這般的

師雲琢眉頭蹙的更深,心口的情愫像是被貓盤到散亂的線團,越拉越長,越織越密,掛的到處都是。

他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麽感覺,陌生,卻熾烈。

輕易燃至靈魂的盡頭,又化作了某種熔融狀態的柔軟情緒,帶著些微妙的甘意四下流淌。

很擾人,卻又叫人不忍割舍。

師雲琢覺得自己又要來了。

怎麽光是靠想的,就又變得這般浮躁?!

眼下秦雲盞在沉睡,自然是沒機會再幫襯他什麽,師雲琢自己心亂了好一陣子,最終起身,疾步走向洞穴之外。

外面依舊是漫長的黑夜。

深紫色的夜幕之上伶仃的懸掛著幾顆星子,萬籟俱寂,杳無人煙。

師雲琢撥開葳蕤的草木走向深處,他一直走,像是要將自己的另一面竭力掩埋。

風動葉垂,“簌簌”作響,依稀可透過這些自然清越之聲捕捉到一兩陣短促壓抑的低吟,如兩三團燃燒的火星子,墜入厚實的雪堆裏,須臾亮起,又迅速冷卻,其旖旎曖昧皆湮滅殆盡。

秦雲盞又一次睡醒了。

這次他筋骨松快非常,神也清爽氣也清爽,徑直伸了個懶腰,坐起身道“師兄?”

沒有回應。

秦雲盞稍稍一愣,定睛瞧去,身畔空空如也,師雲琢不知去向,唯有熄滅了的篝火堆留下了黑壓壓一片塵燼。

這是走了很久了麽?

秦雲盞略有幾分茫然。

沒道理啊?師雲琢會去哪兒?

他們兩個在這危機四伏的大洞天內相依為命,顯然,彼此都不要分開才是最安全的狀態。師雲琢就算要去做什麽,至少也該跟自己計劃籌謀一番吧?再不濟支會自己一聲也行啊!

若是放在從前,他初入簫下隱居,未曾接觸過任何試煉風波的情況下,師雲琢的確有可能瞞他在谷裏單獨去行動。但現如今,他們師兄弟二人同甘共苦度過了許多艱難的日子,也算是屢屢並肩了,師雲琢有什麽事也會與他有商有量,斷不會出現這樣扔下他不聞不問的情形。

秦雲盞又耐著性子在原地等了片刻,師雲琢仍舊未回。

“難道出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