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院門外烏泱泱站了約有二十余人, 著裝統一,除了柳乘風以外,都是些上了年紀的生面孔。

秦雲盞謹慎的轉了轉眼珠。

看來不是他的錯覺, 場上十來束視線無一例外全都聚焦在自己的臉上, 但與從前那些或驚懼、或嫌惡的狀態不同, 這些目光裏包含的情緒......讓秦雲盞有些讀不懂。

是他的臉上有什麽臟東西嗎?

站在隊伍最末端的兩個中年修士頭碰著頭,彼此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兄弟,我沒見過,請問這是那個傳聞中的陰陽臉秦雲盞嗎?”

“是, 是的吧?”

“可怎麽瞧著......跟傳聞中的不大一樣啊?”

他倆自覺議論的聲音極小,但架不住場上過於死寂, 連根針落在地上的動靜都能被捕捉,故而這些話便一字不落的傳進了柳乘風的耳朵裏。

柳乘風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控。

要說到震驚和匪夷所思, 柳乘風的體感不會少, 只會比場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來得多。

他自身的樣貌不差,又是個小有名氣的世家少爺, 衣著華貴, 配飾玲瓏, 皆是常態,無論被放在哪裏,他都會是人群視線的焦點。

他也習慣於沐浴在姑娘們傾慕的眼神之中, 習慣於接受他人明裏暗裏的贊揚和嫉妒之語,故而在他的世界裏, 自己就是全天下最英俊最有天賦的少年修士。

所以他第一次見到秦雲盞時, 除去驚訝於世上怎會有長相如此怪誕可怕之人, 心底更多的居然是憐憫唏噓的情緒。

與旁人不同, 他倒也不是那麽討厭秦雲盞, 相反,他很樂於跟秦雲盞待在一塊兒,甚至是一同出現於人前,因為每次這樣,秦雲盞的醜陋卑劣都會將他襯托的宛若天人,他很享受這樣無窮無盡的優越感。

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秦雲盞,卻又不那麽像是秦雲盞。

少年只穿著樸素的短褂,站在門前卻氣質亭亭,臉上的胎記幾乎不可見,取而代之的是幹幹凈凈的皮膚,柳乘風這才發覺原來秦雲盞生的這麽白,這膚色甚至比一些小女娘都要細膩,仿若上好的宣紙;而他的眼睛又是那麽的大而明亮,瞳仁烏溜溜的靈動,像是成熟的葡萄,濃密的眼睫給人以近乎女氣的清澈感,偏偏山根挺拔,唇形削薄,英氣之感油然而生,中和了那些脫俗的昳麗。

很難想象,一個男孩子光靠長的,五官能漂亮到這種地步,與他一比,柳乘風忽覺自己僅能被稱作為中人之姿,而身上的那些綢緞金玉壘疊,非但起不到半點增色的作用,反而讓自己像個油膩的暴發戶。

他從前站在秦雲盞面前便會自發湧現的得意洋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慌張和心虛感,猶如被沖散的蟻群一般在他的身體裏胡亂爬動。

他不明白為什麽秦雲盞晝夜間就產生這麽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怎麽......”他的嘴巴有些幹澀,剛想發問,秦雲盞卻微微一笑。

這一笑猶如雲破月明,粲然生姿,又有幾分邪性,柳乘風忽然有一種被對方的俊美容貌攻擊到的感覺,心口狂跳。

“諸位是因為知曉我師尊被妖物所傷,特意前來探望的嗎?”秦雲盞搶在他前面開了口,嗓音溫潤,清亮,好似一泓清泉,帶著輕盈的少年氣。

柳乘風愣了一瞬。

這開場白不對!

他料想中的開場白應是他們率先發難,質問秦雲盞目睹蘇九重的醜惡行徑是作何感想,秦雲盞自會羞愧心虛,磕頭謝罪,他們便能順水推舟的脅迫秦雲盞離開簫下隱居。

可怎麽就被反客為主了?!

聽這語氣,怎麽好像秦雲盞半點也不詫異於蘇九重的所作所為,還一切都理所當然似的?

柳乘風狐疑不已,另覺得秦雲盞說話也不似往常般陰沉怯懼,仿佛能將全盤掌控拿捏一般,盡是從容與自信。

談判對弈,氣勢向來是此消彼長,柳乘風拼命在心底對自己說不要慌,穩住!隨後卻只能擠出幾個字,“是,是啊。”

他的笑容甚是勉強,叫一旁幫襯的陸文韜深感心焦。

討伐蘇九重可是自己的主場,陸文韜冷笑了一聲,索性奪過話語權道:“我等聽聞蘇九重流連煙花柳巷,迷戀妖物,傷及自身,實在是痛心疾首。但鳴鼎劍宗乃是心懷蒼生的正義仙門,無法眼見兄弟宗門遭此大難卻袖手旁觀。”

陸文韜覺得自己這番話說的簡直就是滴水不漏,半點看不出他們是來乘火打劫興師問罪的。

他在鳴鼎劍宗浸淫多年,印象中,柳吟川真正率領著他們這些劍修與人針鋒對決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多的時候是通過手腕不戰而屈人之兵。

鳴鼎劍宗大大小小吞並過許多門派,如今終於站在了修真界的至高處屹立不倒,與柳吟川的長袖善舞脫不了幹系,陸文韜也因此懂得,輿論和道德制約是最強有力的武器,很多時候可以殺人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