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修)為什麽?◎

喻嬋下意識看了眼程堰的表情,認真解釋道:“小齊,我和你程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只是普通的同學關系。”

“普通同學?”

注意到她的措辭,一直站在旁邊的程堰忽然出聲。

他的眼皮很薄,眼尾微微上翹著看人的時候,總會給人一種含情脈脈的錯覺。七八分雪意被路燈晃著,映進他的眸子裏,看過來的時候,亮得喻嬋心裏一驚。

“現在我連朋友都不算了?”

他笑得漫不經心,半挽的袖口露出截白凈的腕骨,青紫色的血管隱匿在皮膚表層下,根根分明。

夜晚的風寂靜無聲,繞過喻嬋的頸間,吹起幾束散亂的發絲。

她側身,躲開他的眼睛,柔軟的唇抿成一條堅固的線,掛著些許強硬的拒之千裏。

“我沒有和不熟的人有做朋友的習慣。”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聲音還很小,像山間被驚了的雀,脆生生的。

“我的意思是,”她忽然放高音調,補充道,“程先生,我和你的關系,從前也好,現在也好,都僅限於是校友,僅此而已。”

重逢這麽久,兩個人不清不楚地見了很多面。

這卻是喻嬋第一次態度分明地,把事情放在台面上說清楚。

她的語氣裏寫滿了不容置疑的堅定。

還帶著幾分迫切。

就好像,和他扯上關系,是一件無可忍受的事。

程堰凝著笑,微微低頭。

凜冽的風混著雪花拍進眼睛裏,澆滅了其中笑意。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除雪鏟,被掛著的鐵絲劃了一下,血珠瞬間從指尖湧出來,氳在白生生的皮膚上,像是從樹上跌落進雪地裏的紅豆。

“呀!”

小齊見他受了傷,急忙從口袋裏掏出紙巾和創可貼,塞給喻嬋,“喻姐姐,程哥哥受傷了,你去幫幫他吧。”

喻嬋站著沒動,秀氣的眉眼盈盈如水,斂著層淡漠。猶豫幾秒,她捏著紙巾連同創可貼一起遞過去,一起的,還有被風送出去的一句微不可聞的客套:“沒事吧?”

程堰用紙巾擦掉血珠,把創可貼隨意地塞進口袋,垂著眼,看不清神色,領口的項鏈泛著金屬的冷光,語氣淡淡:“謝謝。”

兩個人陷入尷尬的沉默裏。

恍若被淹沒進寂靜的深海。

窒息的水流蘊著千斤重的重量,壓抑在各自心頭。

小齊看不懂大人之間的沉默,但也敏銳地感覺到,程堰和喻嬋之間的氛圍似乎有些詭異。

她扯扯他們的衣角:“哥哥姐姐,今天是初雪,能滿足我一個願望嗎?”

兩人同時看過來。

“可以陪我一起去公園裏堆個雪人嗎?”

“堆完我就回去寫作業。”

喻嬋歉意地笑笑,淺色的瞳孔裏映滿了暖黃的燈光,奶白的皮膚像鍍了層朦朧的金圈:“我就不去了,朋友還在等我回去。小齊乖,下次有機會,姐姐再來看你。”

小齊叫住轉身欲走的喻嬋:“姐姐!”

“那今年冬天,會一直下雪嗎?”

她眼裏盈著期待的光:“我剛剛放學路過公園的時候,看到好多同學。他們都有家人陪著打雪仗堆雪人,特別開心。我就是忽然有點兒羨慕。等下次姐姐來,要是還會下雪的話,我們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喻嬋頓下腳步,她知道小齊家裏的情況,齊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肯定沒辦法陪小齊玩。

小齊再懂事乖巧,可她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孩,愛玩是天性。

父親的犧牲注定她只能擁有殘缺的童年。

喻嬋望著眼前的小姑娘,恍然看到了當年十幾歲的自己。

那時候,走在放學路上,每次看到同學們和家長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景,她都會小心翼翼地避開,加快腳步離開。她害怕別人的歡聲笑語會勾起內心最深切的傷痛,那些笑容是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抓住的夢。

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喻嬋彎下腰,攬著小齊抱在懷裏:“不用等下次了,姐姐現在就陪你去。”

“好耶!!”

小孩子的快樂來得簡單又直接,蹦蹦跳跳地向前走。

公園在小吃街後邊。

三個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路邊的小店裏有人在聽播音機。

老式的唱腔咿咿呀呀地串成婉轉的歌謠,在他們的腳下和耳邊蜿蜒流轉。

小齊聽見這歌,銀鈴似的笑十足的天真爛漫。歡歡喜喜地拉著喻嬋小跑幾步:“我學過這首歌,還會跳舞呢。”

她踮起腳尖,雙手舒緩地伸展,踩在雪地裏,一步一個印記。動作雖然生疏僵硬,但還是能勉強地看出幾分輪廓。

最後還特意擺姿勢,做了個閉幕動作:“姐姐,我跳得好看嗎?”

喻嬋憋著笑,不忘給表演鼓掌:“好看。”

程堰也在旁邊附和,笑得隨意,吊了郎當地點點頭:“可以,四肢馴服得挺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