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如約至

西京,芙蓉街,臨近正午時分,街上行人不多,一匹白馬撒歡馳騁,身後塵土飛揚。

“那是何人?”

“好像、好像是咱們大昭最年輕的狀元郎?”

“狀元郎?裴家嫡子?!”那人驚呼:“快到飯點,狀元這是做甚?”

“對了,你們聽說沒有?孫家要向西寧伯府提親了。”

“提親?孫家看中哪位了?”

那人用手捂眼,人們很快懂了,不解發問:“為何不是崔三小姐?”

“孫三郎君年少,名聲不大好,還是獨眼,好色,也許那個瞎子長得美罷。”

那個瞎子。

眾人如是議論道。

三月天,本是春光明媚,搞不懂哪來的一陣風吹來一片大大的烏雲。

西寧伯府,南邊僻靜的小院,感受到涼風吹過臉頰,崔緹手指收緊:“白白,又要下雨了嗎?”

白鴿急得不斷搔頭:“這鬼天氣!剛才太陽還高高掛著呢!”

崔緹一顆心不住往下沉。

要下雨了。

又要下雨了。

雨水一起,她的風箏就飛不起來了。

裴宣揚鞭縱馬穿過筆直的芙蓉街,風揚起她耳邊長發,衣袍獵獵。

西京乃天子腳下,道路鋪得長且寬,快到正午街上原就沒多少人,這會子趕上要下雨,人跡更少。

馬兒狂奔。

芙蓉街之後是牡丹街。

住在牡丹街的一戶寡婦趕來關窗,白影一閃而過,她沒瞧見馬背上的裴宣,倒看見一只沒穿靴子裹著雪襪的足。

怪哉。

哪有人大白天不穿靴在外跑的?

馬蹄翻飛,靠近西寧伯府裴宣坐在馬背張望南面,果不其然看見一只風箏孤零零地飛在半空。

狂風起,風箏被吹得東搖西晃,她心中一喜,繼而生憂,生急,這份急切在看到西寧伯府門前停留的馬車,上升到頂峰。

西京各家的馬車都會掛有各家的標志,省得出門在外彼此沖撞,馬車一角綴著銅鈴,銅鈴一側插著寫有‘孫’字的小旗。

裴宣踉蹌著翻下馬背。

門子打著哈欠看她,看她風塵仆仆,

相貌堂堂,再看她是光著腳來的,心生鄙夷:“這裏是西寧伯府,閑人退去!”

他揮手趕人,裴宣握著馬鞭不管不顧往裏沖。

“欸,你這人,這裏是西寧伯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今科狀元天子門生,是你能攔的?讓開!”

她一聲厲斥,聲勢撲面而來,門子位卑,見過最大的官就是他家伯爺,哪受得起宰相嫡子的凜冽威嚴?

趁他愣神,裴宣大步闖入。

她生平從不做欺壓弱小之事,今日做了。她自幼順從爹娘不曾違逆,昨夜違了。

膝蓋骨傳來陣陣隱痛,裴宣死死盯著那只被風吹被雨打的風箏,咬緊牙推開擋在她前方的崔家家仆。

她做了這麽多,信誓旦旦和姑娘承諾了那麽多,若還趕不及,她有什麽臉面再談心動?

馬鞭重重揮下來,在半空發出霹靂的響。

烏雲滾滾,天雨降落。

正堂,西寧伯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西寧伯坐在主位基本不理事,旁聽夫人和孫夫人談論兩小輩的婚事。

孫家請來的媒人說得天花亂墜,直把好色成性瞎了一只眼的孫三郎說成天上有地上無的好郎君。

西寧伯聽了她的話,開始覺得坊間傳聞不可盡信。

至少他看到的孫三郎彬彬有禮,模樣也是好的,至少比瘸腿的錢家庶子順眼許多。

雙方都有意這門婚事,只有西寧伯夫人還在那拿喬。

孫三郎厭惡未來的嶽母獅子大張口,急得不斷和母親使眼色,孫夫人這才提議多出一成聘禮。

“孫家的誠意我和伯爺看到了。”西寧伯夫人笑意真切。

“那這門婚事?”

“我和伯爺同意了。”

“我不答應!”

平地起驚雷,孫夫人和西寧伯夫人同時看向站在門外的俏郎君。

下人們誠惶誠恐地和主子告罪,西寧伯眼神訝異,望見來人竟然站起身。

裴宣收好馬鞭一甩衣擺邁進門。

天青色的衣袍,淩亂飛揚的烏發,踩在地上沾了泥汙的白襪,腰別軟鞭,衣帶當風,西寧伯夫人深居後院不識她的身份,西寧伯又豈能不知她的貴重?

這幾年西京兒郎誰最風光,裴家嫡子居第二,誰敢稱第一?

這般卓越的郎君衣衫不整冒雨前來,西寧伯趕在家中婦人訓斥前同裴宣見禮:“仆婦無狀,還望裴郎君勿怪。”

裴郎君?

西寧伯夫人淩厲的眉眼轉為溫和,到嘴邊的話咽回去。

孫夫人恍然大悟,眼神隱隱約約多了幾分敬畏。

孫三郎愛美人,愛到男女通吃很不講究,見到裴宣的第一眼他魂兒快要從身體飄出來,灼灼風華,耀眼奪目,這就是裴家嫡子呀。

聞名不如見面。

裴宣遵晚輩禮拜見西寧伯夫婦,溫文爾雅,哪怕不穿靴子也還是西京首屈一指的俊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