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3頁)

皇帝安靜了一會,又問:“沂王呢?”

張太監小心地瞥了一眼龍床一側的案幾,那上面放著一些不那麽著急的奏本,沂王的就在其中。

“沂王每日派人到宮門等候一個時辰。”他頓了頓,心中知道皇帝真正在問的是什麽,接著道,“除此外沒有別的動向。”

“都是朕的好兒子。”

張太監聽見這個分不出褒貶的話,把頭垂得更低了。

如果說天底下有誰比皇帝還難伺候的話,那就是病中的皇帝。

“皇上,成妃娘娘求見。”

“告訴她,朕無事,她那身子也該保重一二,讓她管好後宮即是。”

“是。”

小內侍退出去了,傳話給等在幹清宮前的成妃。

成妃前幾日就已知道皇帝龍體不適之事,已求見過兩次,只有第一次時被引進去見了,她提出給皇帝侍疾,皇帝未允,第二次再來,便連門都進不去了,今日第三次,還是這般。

成妃無法,又等了一刻,眼見幹清宮裏靜靜的,有宮人進去,手裏捧的托盤上有一個白玉小碗,心知這是到了皇帝吃藥的時辰,她不能撿在這時候喧嘩,再等下去也是無益,只得走了。

裏間,張太監接過藥碗,小心服侍皇帝。

皇帝喉間腫痛,吞咽有些困難,一碗藥喂了好些時候才喂完。

張太監自嘲:“老奴年紀大了,手腳也笨了。”

“是朕的身體不中用了。”皇帝閉上眼,聲音有些嘶啞,“一個風寒罷了,吃了這麽多天藥也不見好。”

“皇上怎麽說這樣的話,您是萬歲——”

“朕沒見哪個天子真活了一萬歲。”皇帝打斷他。

張太監就不敢再說什麽了,聖心難測,這句話一點兒也不假,比方說,他從前一直以為皇上偏愛沂王,厭煩太子不爭氣,可他最近才發現,後者確實沒錯,可前者,也許未必……

他竟看不懂皇帝對沂王到底是如何想法。

“說朕身體不適,明日的早朝罷了吧。”皇帝此時又說了一句。

張太監連忙應道:“是。”

早朝不是每日都有的,依制逢五日是常朝,皇帝起初偶感風寒,未當回事,也未向外公布,但明日就是二十五日,皇帝病勢不見起色,即便勉強上朝,眾臣子也能看出來,倒不如免朝算了。

皇帝靜靜地躺著,張太監以為他要歇息了,躡手躡腳地收拾了碗勺正要出去,忽聽皇帝含糊地又問了一句:“張友勝,你說,太子和沂王,哪一個更盼著朕病體不愈?”

“……”張太監手裏的碗差點跌地上去,膽戰心驚地道,“皇上說笑了,太子和沂王自然都希望皇上早日康復。”

他說完等了好一會兒,見皇帝都再未有回應,像是睡著了,方退出去,將空碗交給跑腿的小內侍後,站在門檻內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

隔日。

沂王府不用再打聽了,皇上龍體有恙的消息隨著罷朝一起從宮裏傳了出來。

大多數人不知確切情況,也未多想,沂王卻知,皇帝這病至少有五日了。

不一定是大病,但皇帝一向勤政,病到至今還不能上朝,也不能算小毛病了。

對沂王來說,雖然奏本送上去一直沒個回應,但他也等於得到了結果——第一個吉日必然作廢了,只有第二個。

第二個都不一定能作準,如果皇帝的病到那時還未痊愈,那他身為人子也沒有張燈結彩扶立新妃的道理。

蘭宜覺得頗為諷刺。

沂王瞥她:“你這是什麽意思。”

蘭宜:“沒什麽。”

她只是覺得,現在這個狀況,請立新妃的沂王不想旨意下來,與沂王不和的太子只怕正巴望著旨意下來,權力能將人的本心與意願扭曲至此,也是很有意思了。

沂王道:“不錯,本王就是倚仗權勢霸占了你。”

蘭宜:“……”

還有他這樣耀武揚威的!

不過她沒來得及反駁什麽,因為沂王捉弄了她一句以後,並未有什麽得意之色,他眉頭微鎖,顯出嚴肅:“本王要進宮侍疾,你在府裏,守好門戶,有什麽事叫竇夢德給你辦。”

蘭宜怔了一下。

她意識到沂王的心情不怎麽好。

這當然其實才是對的——皇帝是他的父親,父親生病,為人子者,怎會覺得歡喜。

只是她距沂王越近,越清晰看見他野心勃勃的那一面,他的情感究竟怎樣,她竟不清楚。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諷刺。

即便此刻,她也不知他要進宮到底是真心關切君父,還是另有所圖。

蘭宜抓回來飄忽的神思,隨他怎麽想,都和她沒關系。

要是皇帝允他留下侍疾,那他少說有三五日不回來,她總算能安靜一陣子了。

蘭宜便點頭,但她不小心將這份放松外露了出來,瓷白面容在秋陽下閃著光,眼眸微彎,答應的聲音柔和:“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