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第15章】明媒正娶妻

京郊城十裏地外的一處驛站旁, 有一間茅草搭建的小小茶攤。

茶攤的主人是一位腿部有疾的老人,每天都守著自己破舊的小攤子,賣著劣質的麥酒與苦茶, 鍋裏燒著香噴噴、拌了豬油的高粱飯。

偏僻的山路, 往來的人極少, 老人卻總是不急不忙地燒著一壺熱茶,自得其樂的模樣。

然而今天, 山間下了一場大雨,老人不得不盡早收攤。他披著厚重的蓑衣、拄著拐杖朝茅草屋走去,走到半路卻突然仰頭望天, 喃喃自語了幾句。

“造孽啊,造孽啊。”老人話語滄桑喑啞, 其中的痛惜之意便如那熬煮過頭變得又苦又澀的劣茶。

老人調轉了方向,拄著拐朝著京城所在的方向走去, 草履鞋在被山雨澆淋得泥濘無比的土地上踩了踩, 十裏黃土收縮成寸,他竟已到了京郊城外。

“造孽啊, 造孽啊。”老人嘴裏不住地念叨著這句話,布滿褶皺與老人斑的面容一如他腳下寫滿悲苦與風霜土地,他步伐很慢, 卻眨眼便越過了萬水千山。

老人碎碎念念地踏入京郊城外的墓地, 手中木制的拐杖不停地在地上敲敲打打,最後停在一個小小的墳冢旁,拐杖的尖頭抵在墳上, 打著轉地往下挖。

“可憐, 可憐。”老人的動作很慢, 像早已老朽的門板, 但是杖頭所觸碰到的地方,泥土便如同水流般翻湧而起,不一會兒便露出了深埋土裏的小小棺槨。

老人抹開了泥土,用拐杖悄悄了棺蓋,那沉重的棺蓋便自動掀開,露出裏面一具嬰孩的屍骨,顯然已經死去多時了。

老人抱起那具屍骨,抓了一把泥土在手中搓捏了好一會兒,再緩緩攤開手時,手裏的泥土就變成了粗糙的麻布,繈褓一樣地包裹著那具稚嫩的骸骨。

“來,來。”老人一下下地招著手,有一些散碎的螢火憑空出現,如茫然不知歸途的孩童,隨著老人的呼喚一點點地聚過來。

那些螢火落入老人懷中的繈褓,嬰孩森白的骨頭泛起了清淺的光澤,那光如朦朧的薄霧般凝聚成嬰孩的形狀,不一會兒,一個粉雕玉琢的孩童便漸漸成型了。

嬰孩看上去瘦瘦小小,仿佛未足月而生,先天不足讓他面皮紫脹,呼吸也短促得嚇人。

孩子小小的一只,即便在睡夢中,軟綿綿的拳頭依舊無意識地張合,如溺水之人般掙紮著、求救著。

老人抱著嬰孩掂了掂,輕輕拍哄了幾聲,之後憑空抽出一杆秤,吊住孩子的繈褓稱量了一番。

奇怪的是,杆秤的另一邊分明空無一物,孩子卻虛虛地掛在鉤子上,秤杆來回傾斜,卻始終沒有徹底偏向一方。

“唉。”老人反復稱量了幾遍,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之後又將孩子抱在懷裏,一疊聲地道,“可憐,可憐,命太輕,命太輕啊。”

小孩似乎聽見了老人的批命,淡色的眉毛微微皺起,忍不住在繈褓中踢蹬了一下小腿。

“唉,要給你找一個能壓得住命的。”老人抱著孩子不停地拍哄,本就悲苦的面容愈顯淒愴,看上去宛如一棵烙印著漫長光陰的老樹。

老人抱著孩子在墓園中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仿佛下定決心一般朝著京城內走去。

京城管控極嚴,出入都要檢查私傳,然而老人抱著孩子來到城門口,遞了一塊什麽都沒刻的木板,守衛便二話不說地放行了。

老人踏入了京都,身影穿梭於往來行走的人群之間,明明速度很快,但與他插肩而過的人們卻無知無覺。

他衣衫襤褸,拄著拐杖,身上散發著泥土的氣息。有富家子弟在他身邊經過,忍不住朝他的背影唾了一口,捏著鼻子臭罵一聲“泥腿子”。

對此,老人並不在意,懷中的嬰孩也安靜得無聲無息。愁得老人頻頻低頭,伸出一根手指擱在嬰孩的鼻下,唯恐一時不慎便讓孩子斷了這一口強行續上的吐息。

老人快步穿過街頭巷尾,遠遠便能看見一座極有氣勢的府邸林立城中,朱漆大門上懸掛著“昭勇將軍府”的禦賜鑲金邊牌匾,門口的石獅都顯得肅穆而又莊重。

老人抱著繈褓,步子一點點地放慢,就這麽傴僂著腰背、一瘸一拐地朝著將軍府走去。

將軍府門前,望凝青正在清點殷家的資產以及這些年來殷澤攢下的家底。

因著殷澤抽調回京又已經成婚,根據朝廷的不成文規定,後代直系血親一旦在朝中身居要職,父輩就須得退位,這是為了避免父子勾結,於朝中結黨營私。

殷父很早便不涉朝堂了,但殷家卻還有一個“一等伯”的虛銜,殷澤大婚後,這個頭銜便順理成章地落在了殷澤的頭上。

按理來說,殷澤和殷唯是須得分家的,但眼下殷唯還臥病在床,殷父又打著“大婚”為由不願分家,事情便暫且擱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