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琮玉在茶樓對面旅館訂了間雙床房,一晚上一百五,房間不大,隔音也不好,還有一股黴味兒,但收拾得還算幹凈,窗戶也不小,正好可以看到茶樓的牌匾和老板掛在二樓窗把手的藏式風鈴。

刷著紅漆的木桌上有盞日歷台,第一頁就是廣告,鮮紅的“浪漫十方溫泉會所”大字擺在正中間。

她冷冷地翻開這頁,下一頁有一行碳素筆字跡,寫著一個微信號碼,後邊畫了一顆心。

她收回手來,拿起手機,翻開通訊錄,新號碼只存了呂波的電話,就又給他打了過去。

呂波半分鐘才接電話,接著傳來一陣水聲,好像在洗澡。

“喂?”呂波喊了一聲。

“能再跟我說說邱文博的事嗎?”

那頭好像關了淋浴頭,然後關上了門,把手機放在桌上,聲音有點遠:“我大哥給我打電話說你要去霓月,開玩笑呢吧小老板?”

“為什麽是開玩笑?”

呂波拿起手機:“咱們算上電話聯系,也就認識兩天,按理說這些話我說不著,但你出手這麽大方,我真不忍心看你往泥潭裏走。”

“泥潭?”

呂波嘆口氣說:“去年年末甘西有六個城進行了掃黃行動,焰城是我們甘西第二大城,整治力度很大,幾個涉黃的酒店、夜總會、洗浴中心都損失慘重,現在賣的不敢明目張膽地賣了,嫖的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嫖了,美女們都賺不到錢了,你幹這個就是生給人占便宜。”

“我看寶郡門口的女人有不少。”

“那再大的整治力度也架不住邱文博有背景啊,樂淵殺人都能被放出來,他們手裏的美女肯定比單幹的掙錢,但也僅限於跟單幹的那些比。你要是來找工作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一個月三五千,包吃住。主要是幹凈,正經,怎麽樣?”

琮玉拿碳素筆在紙上畫著圈,說瞎話:“我就是來找人的,現在他人不在了,那我覺得霓月也挺好的。”

“你到底找誰啊?”

“陳既。”

呂波問:“他是幹什麽的啊?”

“我只知道他之前在唐華路搞汽修,但現在的唐華路一間修理廠都沒有。”

“以前有一個修理廠,那老板欠邱文博的錢,把廠子抵給他了,他手下的工人也被寶郡收編了。我不知道有沒有叫陳既的。”

呂波說到一半懂了:“難怪你一直打聽邱文博。你要不先找人問問?萬一他就沒跟邱文博幹呢?”

琮玉說:“不用了,我剛知道他已經去世了。”

“啊?這……”呂波不知道說什麽了。

琮玉說:“既然他不在了,那以後幹什麽就沒關系了。”

呂波沒跟她講大道理,又不是朋友,但還是很好奇:“能告訴我,這個陳既是你的什麽人嗎?”

“我爸。”

呂波停頓了一下,說:“你節哀啊。”

“以後我就在霓月上班了,我想再了解這個地方一下。”

呂波又嘆了口氣:“那說來話長了。”

“我請你吃宵夜。”

“好吧。”

*

樂淵推開家門,他的狗正搖著尾巴迎接他,他象征性摸了它腦袋一下,然後脫了套頭長袖,走進了衛生間。

等洗完澡出來,他的狗已經從冰箱裏把昨天的剩面條餐盒叼了出來,坐在餐桌前,一只爪子搭在桌上,鎮定地看著他。

他把頭發擦得半幹,走過去,端起那盤剩面倒進垃圾桶,告訴它:“壞了。”

他的狗歪了下頭,像是不明白為什麽才過了一天就壞了。

樂淵拿了瓶啤酒,坐在狗旁邊,喝了一口跟它說:“冰箱不制冷了。”

他的狗明白了,又跑到廚房,打開櫃子,給他叼了一塊硬囊過來。

樂淵接過來,咬了一口,放盤子裏,他的狗這才滿意了,走回到自己的窩。

他的狗是一條馬裏努阿犬,叫爆破,原先是焰城刑偵支隊的警犬,因為執行任務時失敗,弄傷了群眾,被新去的德牧代替了。

它本來是要被安樂死的,樂淵跟邱文博說了聲,邱文博就請了刑偵支隊隊長一頓飯,半賄賂半威脅地把它給樂淵弄了來。

出獄以後,樂淵就在這間八十平米的出租屋裏跟爆破結伴生活。

他待了也就十幾分鐘,電話又響了,邱文博的。

“哪兒呢?”邱文博那頭有打罵聲,摔東西砸門聲,還有女人哭聲,男人的求饒聲。

“家。”樂淵說。

“來我這兒一趟。”

“好。”

電話掛斷,樂淵打開衣櫃,從看不出區別的一疊黑衣服裏隨便拿了件穿上,出門前跟爆破說:“晚上不回了。”

爆破叫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

邱文博和他哥哥邱良生都是焰城人,各有家業,但又密不可分。

邱良生主要在龍門省甘西市發展,是甘西最大礦產公司的董事長,勢力範圍以甘西市向外蔓延,整個西北但凡暴利行當,都跟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