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聯姻之道

桃禛之妻、桃鳶之母,即為二十年前以品貌稱絕大周朝的清河崔氏嫡長女——崔玥。

放在桃家下人們一般稱呼她夫人,放到外面,那些文人雅士多會恭恭敬敬稱一句“崔夫人”。

八月,金桂飄香。

因崔玥喜聞桂花香,於是整座焚琴院到了這時節空氣都滿了香甜、沁人心脾的味道。

長而平整的石子路,崔夫人身邊的女婢走在最前頭,桃鳶落後她兩步,薄唇微抿不知陷在怎樣的心事。

穿行過一道道垂花門,生長百年的老桂樹靜默風中,婢子停下腳步:“大小姐,請。”

再往前便是夫人的領地,閑雜人等不可攪擾。

一時風停樹靜,桃鳶從容上前。

金桂樹零星飄落幾朵明燦小花兒,樹下擺著一張矮木幾,繁復艷麗到迷人眼的裙裳裹著美婦玲瓏身軀。

崔玥在煎茶。

長發被一支梨木簪子挽起,舉手投足正兒八經的士族做派,矜持優雅,含笑間骨子裏透著清淩淩的冷,高傲而不逢迎。

桃鳶駐足三步之外定睛看了好一會,看到眼睛發熱發澀,斂袖俯身:“阿娘。”

“回來了?”

“嗯。”

“他打你了?”

桃鳶神情略不自在,盯著阿娘纖白指節:“還好,沒多疼。”

“沒多疼?”崔玥失笑:“離那麽遠做甚?坐過來,阿娘仔細看看你。”

“是。”

母女隔著幾案對坐,桃鳶坐姿端正,端得太厲害,崔玥瞧上一眼又笑了:“你可知錯?”

同樣的話桃禛問過,她回答“不知”,惹來一記戒尺。

爹是爹,娘是娘,當著親娘的面桃鳶淡然回道:“知道。他打我是氣我輕信於人在外遭算計。我是桃鳶之前首先是桃家嫡長女,是結兩姓之好的最佳籌碼。我失身於人,給桃家名聲抹黑,壞了他的圖謀。”

“說得頭頭是道,既然知道,為何不說?”

“懶得說。”

崔玥輕嗔:“你這是找打。”

桃鳶快速看她一眼:“說與不說都要挨打。”

“……”

正堂發生的事瞞不過崔玥耳目,親耳聽女兒說“失身於人”,她收斂眉梢溫和,音色乍冷:“桃箏敢害你,為何要讓她活著回來?”

風擦過這對母女香肩,桃鳶無可無不可道:“是想掐死,被寒蟬攔了下來,再者妙姨娘的人盯得緊,不好下手。”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這話罵的自然不是桃鳶,桃鳶跽坐在那不吱聲。

崔玥年輕時就不愛多話,結果生的女兒比她還沉默寡言,她細細打量女兒眼角眉梢長開的風韻,問:“給誰了?”

這話如一把刀挑開那夜的風雨,細碎熱烈的吻恍惚再次落下來,桃鳶失神盯著空中迎風簌簌的桂花,良久,慢啟朱唇:“一個無辜的過路人。”

過路人?

固然不信這說辭崔玥也沒執著刨根問底。

在親娘這喝了半盞茶,桃鳶被趕出焚琴院。

“大小姐?”

寒蟬一臉愧疚。

回到家親眼見識過她才曉得家主果然不在乎二小姐的死活。

若非有她阻攔,今日歸城她們完全可以將‘失。身受辱’的帽子扣在‘為保名節一頭磕死’的二小姐頭上。

左右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可二小姐活著回到京都,明著和長房撕破臉。

如今洛陽城傳什麽的都有,有說烏啼城決堤當日桃家嫡長女被亂民欺辱,也有說大小姐是被五大三粗的叫花子毀去清白。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寒蟬內疚地不敢擡頭。

桃鳶回眸望向靜謐雅致的焚琴院,手心攤開,指縫浸出薄薄的汗。

曾幾何時她與阿娘不是這樣的,在她兒時阿娘陪她數天上的星星,也曾以完全親昵的姿態喊她“甜果果”。

她喊一聲,她應一聲。

及至她及笄,阿娘單方面疏遠她,仿佛孩子養大了肩上的責任就可以順理成章卸下去。

桃鳶羨慕桃箏和妙姨娘的母女親情,但凡……但凡阿娘多問兩句呢?問她有沒有受欺負?

她真就不擔心、不在乎嗎?

桃鳶胸口堵著長長的郁氣,面上不顯,從從容容步履沉著地走開。

生在桃家,為人女兒她對阿爹是不想親近,懶得親近,而對阿娘恰恰相反,想靠近,不敢靠近。

士族聯姻總是以利益為重,阿娘嫁給阿爹便是崔桃兩家的雙贏。

往後她的婚事也是如此,嫁給一個不愛的人,為其生兒育女,操持後院,聯絡各世家夫人。

這樣的婚姻往往是沒有愛的。

阿娘不愛阿爹,阿爹對阿娘禮敬忌憚。

崔夫人在外的名頭大過桃家主,所以阿爹納了一房妾,妾是他年少心頭摯愛。

妙姨娘世家庶女,與阿爹情投意合。

再是情投意合桃禛娶的還是崔玥,妙姨娘終歸是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