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對黃鸝飛過去了, 留下兩聲清脆的鳥鳴。

盛夏時節,園中草木蔥蘢,樹頂枝葉茂盛,躲在其中的知了聲嘶力竭地高唱著, 到了傍晚時分也沒有停歇。

門前人來人往, 兩個婆子搬著好大的木桶進來,招呼著, “冰來了, 冰來了……”

盛裝的貴婦和貴女們“喲”了聲, 趕緊讓開一條路, 兩個小女使揭開銅鑒的蓋子,將敲碎的冰塊一一放進去,收拾好後擦去滴落的冰屑,又卻行退出了上房。

房裏早就點了紅燭,一整天燃燒不斷, 新婦子坐在妝台前, 由十全的梳頭婦人綰發梳妝。家裏姐妹們幫著內外張羅, 靜言是個沉靜的性子, 她一直伴在明妝身邊,幫著遞一遞胭脂, 遞一遞首飾,和明妝曼聲閑談, “今日怎麽沒見老宅的人?那個凝妝和琴妝, 都不曾來。”

明妝嗯了聲, “我和她們素來玩不到一塊兒去, 今日也沒指望她們來。”其實來了不過討嫌, 不知道又會惹出什麽事來。

靜言聽了, 略沉吟了下道:“那個琴妝,如今和柴家人走得很近。”

明妝聞言轉頭看她,從她諱莫如深的表情裏,窺出琴妝又要粉墨登場了。

“和柴家哪個走得近?同姐夫沒關系吧?”

靜言靦腆地低了眉,她與柴家三郎過了定,還沒有完婚,明妝管人家叫姐夫,她很覺得不好意思,但也不去反駁,抿唇笑了笑,“倒不是和他,是和他大哥。”

明妝愈發瞠大了眼睛,“柴家大公子不是早就成親了嗎,怎麽還與她糾纏不清?”

靜言說可不是,“他院裏有妻有妾,大嫂是新平開國伯家的嫡女,也是一等一的貴女出身,知道了這件事,氣得簡直昏死過去。那日來和我說,我聽了只覺掃臉,咱們和易家好歹還沾著一點親,那琴妝是閨閣裏的姑娘,好好的,做什麽要去和有婦之夫勾纏。”

所以說啊,早些和易家斷了往來是最明智的決定,那凝妝和琴妝從小就不得好的引導,加上祖母褫奪誥封,自覺以後不會有好姻緣了,一門心思巴結煊赫的門庭,連臉面都顧不上了。

難怪上回姑母和大伯母登門,卻沒見二伯母齊氏的身影,想是自覺抱上了粗大腿,等著人家想法子安頓琴妝吧!可是這樣的事,哪裏有好結局,人家的嫡妻行端坐正的,又是那樣好的出身,就算勉強擠進柴家門,也沒有好日子可過。

只是難為靜言,要去面對這種事,明妝握了握她的手道:“下回大嫂再與你說起,你就推個一幹二凈,就說我與琴妝早就不來往了,你與琴妝更是不沾邊,大嫂該怎麽處置是她的家務事,不必看著你的面子。”

靜言聽了點頭,“我原說礙於你的情面,不知道你們之間處得如何,真要是鬧起來,老宅沒臉,恐怕也牽累了你。既然你與那頭不來往了,那事就好辦了。”

明妝只是嘆息:“我那二伯,好歹也是官場上混跡的,怎麽女兒弄得這模樣,往後還怎麽見人!”

靜言道:“內宅的事,是主母管教不嚴所致。想是有一顆攀高枝的心,卻沒有正經的婚事能議,慌起來就無所不用其極了。”

這裏正說著,周大娘子從外面進來,手裏捧著一個匣子,見了靜言笑道:“二娘子先回避,容我和般般說兩句私房話。”

靜言一聽便知道她們要說什麽,忙紅著臉退了出去。

人都屏退了,周大娘子打開了手裏的紅漆匣子,取出一個象牙制成的蛋,小聲道:“這是壓箱底的物件,回頭進了洞房,放進箱籠最深處。”

明妝瞧著幹娘,大惑不解,“壓箱底的?”

周大娘子把這對合的蛋掰開了,裏面雕著一只浴盆,盆內抱坐著一男一女,口對口、身連身,因雕工實在是好,連那銷魂的表情都栩栩如生。

明妝大窘,“這個……這個……”

周大娘子發笑,“這有什麽,男女成婚都得經歷,這叫人倫,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一面重新合起來,交到她手裏,“讓陪房的媽媽小心藏著,一切有她安排,你只管踏踏實實拜堂行禮,等入了洞房,自然水到渠成。”說罷捋捋她的發,頗覺感慨,“當初你母親萬分放不下你,囑咐我一定看顧你,到今日我親手送你出閣,也算完成了你母親的重托。般般,出嫁之後萬要好好的,遇事夫妻有商有量,和睦最是重要,知道麽?”

明妝道是,“幹娘的話我記住了,出閣後一定收斂脾氣,絕不使小性子。今日也辛苦幹娘了,為我的婚事忙前忙後,不得歇息。”

她是周到的姑娘,話頭上素來客氣,周大娘子的忙碌她知道領情,那幹娘忙也忙得舒心,因笑道:“這是高興的事兒,還怕辛苦?”

回身看看隔簾的外間,芝圓和靜姝兩個坐在月洞窗前交流懷孕的心得,袁老夫人站在院裏指派過會兒送親的隊伍……仔細聽,隱約有鼓樂之聲傳來,眾人都支起了耳朵。周大娘子說新郎子來迎親了,忙招呼梳妝的喜娘過來,再替明妝補粉梳妝,自己協同兩位舅母,興匆匆趕往前院迎接新郎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