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唐大娘子被他氣得不輕, 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要給生母討頭銜,繞開她這個嫡母?

她當初是下嫁了李度,丈夫官職低微, 自己自然也撈不著一個命婦頭銜。如今這庶出的兒子封了國公, 頭一樁都得先尊她這個嫡母,無論如何一個郡夫人總跑不掉。如今可好, 他打算拿這個來談條件, 只差沒明說, 若她插手他的婚事, 就剝奪這母憑子貴的資格了。

冷笑一聲,唐大娘子對丈夫道:“我活長到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聽說一家子正室不誥封,誥封妾侍的。官家是聖主明君,難道也如孩子一樣不明事理嗎?”說罷轉頭看了李宣凜一眼, “你也別拿這個來嚇唬我, 你要是果真這麽做, 我就要去宣德門擊一擊登聞鼓, 看看滿朝文武怎麽評斷你這位國公爺。”

她說了些動氣的話,似乎從未意識到如今堂下的人已經今非昔比了, 照舊還拿捏著嫡母的調性,對他指手畫腳這不行那不行。

李宣凜上陣打仗時, 什麽樣刁鉆的敵人都遇見過, 即便是對線叫陣, 也從不膽怯, 難道會對付不了一個婦人?

唐大娘子大呼小叫, 他閑適地在一旁的圈椅裏坐了下來, 淡聲道:“不是母親說要除去記名嗎?既然不想認我這個兒子,那麽兒子帶來的榮耀,想必母親也不稀罕。”

唐大娘子越發氣憤了,一則後悔自己剛才意氣用事,二則又真有些忌憚,畢竟到了嘴的肥肉,哪能這樣輕易丟了。滿腔怒火無處發泄,矛頭又對準了一旁目瞪口呆的李度,拍著榻幾道:“看看你生的好兒子吧,這是拿話堵我的嘴呢,我這嫡母還有什麽威儀可言,你家的妾都要爬到我頭頂上來了!”

李度這才回過神來,又開始厲聲責罵李宣凜,“你的孝道在哪裏,人倫綱常又在哪裏?別以為你如今功成名就,我就不敢打你,從未見過你這樣自甘下賤的人,好好的嫡母不認,情願做個妾養的。”

李宣凜笑起來,“我從軍十來年,一向聽說秀才遇到兵,沒想到今日我竟做了一回秀才。父親,車軲轆話也不必說了,母親若是不願意,我不去官家面前陳情就是了,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何必弄得臉紅脖子粗。至於表姨母家的小娘子,母親若是分外喜歡,邀到家裏來相看相看倒也無妨,不過有言在先,憑我如今的身份,不圖嶽家有什麽幫襯,但圖將來的夫人能帶出去見人,替我長臉。若是個庸脂俗粉,就不必送到我跟前自討沒趣了。”說著起身拂了拂襕袍,那鑲了金銀絲的膝襕愈發襯得長身玉立,忽而又冷了眉眼,傲慢地說,“兩姓聯姻,總要講究門當戶對,我這樣人才,委屈自己成全別人,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刀頭舔血,手上攥著千百條人命,再去做小伏低,我倒是願意,只怕人家沒這個命消受。”說罷一振袖,轉身大步走出了廳房。

堂上的李度和唐大娘子面面相覷,唐大娘子愣了好久,待人影不見了才破口大罵,“好個精賊,真是了不得了,看看他這耀武揚威的模樣,如今誰在他的眼裏!”罵得不解氣,又追到了門上,“來不認得爹,去不認得娘,就算舀水喂養他,好歹養到了十幾歲。眼下翅膀硬了,拿封誥的事來脅迫我,這世上還有什麽天理王法……”可話沒說完,又被李度攔腰抱了回來。

橫眉冷眼,唐大娘子狠狠甩開了他的手,“做什麽,我受了這鳥氣,還不能罵兩句泄憤?”

李度這時候的腦子倒是清醒的,說:“快消消氣,大過年的,鬧起來不好看,門外還有幾十號聽墻角的呢!你聽我說,他畢竟打下了邶國,除掉了官家幾十年的心頭大患,官家賞他還來不及,他若是私底下和官家抱怨兩句嫡母不慈,有一百種法子不給你誥封。還是忍一忍吧,好歹掙個頭銜要緊,你不是常和我抱怨,以前閨閣中的朋友都有了誥命,只你沒有嗎,現在鳳冠霞帔就在眼前,別為了這點小事觸怒他,成不成?”

說著又來給她順氣,唐大娘子一巴掌拍開了他的手,咬著後槽牙冷笑,“這倒好,我竟是要忍氣吞聲過日子了。今日替他說合親事,哪一點害了他,說到最後弄出這一肚子氣來,真是個不識好歹的東西!”

但謀私,確實是有的,李度也瞧出來了,只因為他向來懼內,夫人說什麽他也不敢反駁。遙想當年他讓妾室懷了身孕,唐氏差點拿刀砍死他,這樣恐怖的經歷他是怕透了,也悟出一個道理來,要想家宅平安,首先就是讓這正室夫人痛快。

“想來……他心裏大概是有了喜歡的姑娘。”琢磨半晌,李度終於得出一個結論,“說不定是陜州女子,所以對在上京娶親這件事如此不上心。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要是想娶個山野村姑,只要他自己不怕招人笑話,咱們還怕什麽。你就別再為他操心了,反正他日後也不敢不孝敬你,你只管保養好身子,等著做封君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