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晨間大霧彌漫,蘭燭一腳踏出浮京閣,再回頭,巷子盡頭的景物已經一片模糊,那屋檐的棱角都分辨不出來,四周安靜地聽不到一點聲音,這飄渺的離世感讓她驀然生出點重回人間的感覺來。

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就連那只終日黏著她的黑狗也沒有出現,最終她面前只有一條路,就是朝著光亮清晰的地方走去——遠離這場大霧。

她走出巷子口,站了好一會兒,攔下車,打車去蘭家劇團。

她在車上整理這思緒,迫使自己專注地想一會要見到的人,也不知道小芹他們怎麽樣,其他人怎麽樣,林渡怎麽樣。

她糾結不安地坐在車上攥著手,眼見著車越開越近,終於是看到了蘭家劇團的牌子,她從車上下來,靠近門,扣了扣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來開門的是個小師妹,她看到蘭燭,興奮地說到∶"蘭角,您回來了!"

她高聲一叫,吸引了許多人來。

熟悉的臉龐——出現在蘭燭面前,七嘴八舌的,蘭燭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和誰說話好。

小芹慌慌張張跑出來,“阿燭!阿燭!”

她一把抱住她。“你可回來了。”

她抱著她左看右看,像是在確認她身上有沒有事,而後,又往她的身後小心翼翼地看去,“你是一個人回來的嗎”

“嗯。”蘭燭點點頭。

小芹小心翼翼地問到“二……二爺、他、他肯讓你回來了”

“是。他讓我回來的。”蘭燭如實說。

“阿燭——”小芹身後,快步走過來一個男人。

蘭燭微微驚訝到“林渡你還沒有走嗎”

協議沒了,他應該帶著林老板的那些人回去才是。

林渡“我怎麽能走,我說過,我會在蘭家劇團等你的,我當然不能走。”

“太好了!”院子裏圍著的一群人歡欣鼓舞,動情的說話間都帶著哭腔,“蘭角,南妄城的事情,我們都沒有怪你,你又何必要怪自己,你怎麽可以狠心幾個月都不回來看我們呢?”

蘭燭應付之間看了一眼林渡,林渡朝她點點頭,想來,應該是林渡扯了個她愧疚難安難以回來見他們的謊,圓了過去。

她用眼神道了聲謝,回頭對院中的人說,“從前是我做的不好,是我太脆弱,讓大家替我擔心了,實在是過意不去。”

“好了好了快別說這些見外的話了,如今您和林先生都回來了,一切都回到了曾經美好的日子,林先生,先說好了,今天晚上,您可不能再攔我們了,我們可是要喝個不醉不歸,至死方休!”

林渡站在亭院長廊下,背著手搖搖頭,“行,不攔你們。”

而後,他往前一步,張開懷抱,“阿燭,歡迎你回來!”

蘭燭一愣,反應了一會,終是微微一笑,回應了他這個擁抱。

他靠近,在她耳邊說∶“阿燭,辛苦了。手好些了嗎?”

蘭燭松開手,離到和他半米遠的地方,把自己的手拿出來讓他看∶ “讓你擔心了,小傷。”

“那現在,傷口愈合了嗎?”他問這話的時候,沒看她的手,反而是看著她的眼睛。

不得不說,林渡是蘭燭遇到過的最有分寸感的人。

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問,卻好像什麽都問了。

蘭燭點頭“愈合了。”

林渡“往後,還會復發嗎”

蘭燭一瞬間想到消失在大霧裏的江昱成,淡淡一笑,“不會復發了。”

她知道,他是一道開在她心口的傷疤,不管怎麽樣,傷疤最後都會愈合,她看著周身逐漸消散的霧氣,想來剛剛那場大霧應該已經抹去了她心口這觸目驚心的傷疤吧。

"好了好了別都愣著了,咱們把後院收拾一下,今晚上啊,雪中賞月,雪中對酒,喝它個不醉不休”

周圍開始忙碌起來,後院的石桌上添置了熱氣騰騰的飯菜,蘭燭又回到了自己的劇團,從前,他們也會像今天一樣,坐在一起,討論同一個愛好,鉆研同一個行當,說到興頭上,就拿著酒杯碰盞,體會著人生的百種味道。

蘭燭再度坐在那石桌上,聽他們講起人生來,卻突然,多了別樣的感覺。

說不上來那是什麽樣的感覺,要說的具體一點,就好像看到一朵春花死在萬物生長的谷雨季節裏,一只大雁在南歸之前奄奄一息,一群駱駝癱倒在臨近的水源邊上……

多了一些本可以,本應該,但卻服於命、服於世界的宿命感,少了一些向外的鋒利和不甘。

重獲自由,重新回到自己喜歡的事業中,身邊的朋友笑容燦爛,彼此信任,這本來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總是微微帶點遺憾。

“阿燭,你發什麽呆呀”小芹用手肘支了支她,“你瞧瞧,你最愛喝的荔枝酒,專門上街給你去買的。”

“來啊,讓我們慶祝新時代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