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浮京閣裏,江昱成走後,小芹隨即過來。

蘭燭坐在窗台上,把江昱成從前知道她心頭好特地給她打造的沉香木匣子搬出來。那沉甸甸的盒子放在芭蕉葉下的竹編桌台上,驚落一地的黃花雨。她一個一個地把自己捏好的泥人裝進盒子裏∶“事情都辦好了嗎”

“辦好了,你讓我賣的那些東西,我都賣了,原先所有的賬目都清理幹凈了,律師那邊也確定過了沒有問題。”

“好。”蘭燭淡淡地笑了笑”謝謝你,小芹。”

而後她又停下手裏的動作,轉過身來∶“東區的乘龍劇團的張鳴鶴與我交情還不錯,我走了之後,你可以去他那兒,這兩年你做經紀做的很好,曲藝這圈子不大,你名聲在外,離開時候,能混的比現在好。”

“我不去。”小芹想都沒想就拒絕蘭燭,“雖說你是角我是你助理,我自然是得聽你,可你明明比我還小幾個月,也比我晚幾天來劇團,在職業生涯的安排,我用不著聽你的,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離開槐京,絕對是下下策,你犯不著跟著我去,那意味著從頭來過。"蘭燭勸到。"阿燭————"小芹往前一步,"沒有你的槐京城,我難道不是一樣的,要從頭來過嗎?"“真要跟我一起”“非你不可。”

小芹一副認準了她的樣子倒是把蘭燭逗笑了"你想好了。往後我在這個圈子裏,可就沒有任何人,可以仰仗和依靠了。”

“我想好了。”小芹立刻點點頭,“倒是你,阿燭,你真的想好了,要離開這兒嗎,真的不用再跟江二爺道個別嗎”

蘭燭想起她前幾日聽別人說起過, 趙錄那件夢幻的蓮霧色禮服如晚霞雲海漸變, 如春來花色漫野,她實在是沒有勇氣,看到八卦的媒體傳來登對的兩人照片,也沒有精力聽路過的人說他們多麽般配了。

“不了。”她看著蹲在她門口的那條黑色且高大的杜高犬,恍然間看到它眸底突然出現的像人一般眷戀的神色。

她舌尖微微苦澀,走了過去,蹲下,輕輕地摸了摸它的腦袋∶

“該還的我已經還完了,我和他之間,剩下的,沒有什麽值得當面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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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昱成的車子朝著槐京最豪華的槐京飯店開去。

他擡眼掃過窗外,偌大的槐京城從晨起堵到黃昏,從雪夜堵到春日,在他生命中存在的每一天,都擁堵不堪,車輪快速地互相追逐,人們無心去看過眼的雲煙和天空中略過的飛鳥,只顧著追趕即將下墜的落日,好像再慢一秒,就會被生活所拋棄,被背負的枷鎖指責,被舉頭三尺人人害怕的深淵所咒罵。

可今天,他的路卻無比寬闊,道路上無人阻擋,車子飛速前進,一路綠燈。

江昱成看著窗外已經看了不下百次的重復的、乏味的、單調的景致,閉上了眼。

從前的許多次,他都是這樣,闊著眼,不回頭。外頭的流光溢彩從他眼皮上掃過,未曾給他空洞黑暗的世界裏帶去過半點光彩。

只是他如今坐著,腦海中浮現的全是這兩三年光景裏的破碎片段。

她跪坐在珠簾後,與那黑狗睥睨對視,擡頭看他一眼,就能從她眼裏看到人間的風霜雨雪;她突兀地站在晨間大霧裏,擡著頭顱,漫透著雨色問他說過的話還算不算話;她坐在芭蕉樹下的竹藤木椅上,碾碎著手裏的香與料,也和他慵懶地說過西湖的湖光山色。

他閉上眼的每一秒裏,都是無數個她,無論是驕傲的、謙卑的、頹喪的、欣喜的、平淡的……都是她。

思緒一瞬間難以抽離,直到畫面落在剛剛他出發前的前一刻,他看到蘭燭眼底轉瞬而逝的一抹眷戀,一瞬間吊詭地讓他背脊發涼。

“掉頭”江昱成睜眼。

司機和助理都回了頭“這、二爺、咱們就快到了,訂婚酒宴都等著您呢,咱已經出發晚了,時間耽誤不起。”

江昱成加重了語氣“我說掉頭。”

助理左右為難,江家老爺子交代過,今天不管怎麽樣,都要把江昱成帶到酒店,這人都要到酒店門口了,突然回頭是怎麽回事,他再怎麽樣也要穩住∶

“二爺您有什麽事您讓我去做,今天酒店裏整個槐京城與趙江兩家沾親帶故、利益相關的人都在了,您今天必須得到場啊……”

“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立刻、馬上、給我回戲樓胡同,聽明白了嗎?”“恁不能……”“我說掉頭”

江昱成不容置喙,助理哪怕是心裏有十萬個不願意,也沒辦法攔下人。

於是槐京飯店外頭圍著說笑攀談的一圈人,眼見著江昱成那輛連號邁巴赫差一步就要登上酒店大廳外的賓客VIP通道了,卻轉了個彎掉了頭就走了。

眾人一時間定格在原地,面面相覷,相顧無言。這是怎麽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