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升溫(第3/4頁)

讓人不由得懷疑,要真能把他拉上去,是不是起碼也得骨個折什麽的。

這麽想著,他順著她手腕朝上看去,打趣般地道:“我還得上去?”

……

頭頂雷聲轟隆作響,她看向他時視線清明,茶棕色的瞳仁不染雜質,澄明而鎮定。

她仿佛是在說此刻,又仿佛不是在說此刻。

“謝行川,”她這麽叫他的名字,問他,“下陷可以,你甘心嗎。”

暴雨陡然而至,卻很奇跡地、命運般地只落在她後側,分界線從某處清晰地劃開,而她沒有被淋濕。

很奇怪。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以為他本性如此,偏她知道,他是在墮落。

又或者,其實她並沒猜出,只是就事論事著隨口一說,只有他以為她是話裏有話。

是啊,他甘心嗎。

怎麽可能甘心。

驟雨初歇時,他低眼開了口。

“歇著吧。”

他說,“不用你拉,我自己上去。”

……

於他而言,回憶是很玄妙的東西,偶爾想起也只是盡可能快地掠過,高中三年並不是什麽快樂的記憶,然而又總有割舍不下的情緒摻雜其中,如同苦藥裏的甜味劑,困苦越深,那甜味就更像是救贖。

她對別人脾氣總是很好,卻動不動被他惹得跳腳,腿不讓他伸,手不讓他碰,巴不得給他畫出一個限定的區域,一刻也不要惹到她才好。

那時候他已經松懈了很久,雖然母親離世已過去快一年,再怎麽接受和釋懷,多少也會被影響,但那日雷聲和她的眼睛仿佛是警鐘,於不斷下墜之中告訴他,停止放逐,才是唯一的解藥。

他將遺漏的卷子全數找出,許久未翻開的書頁也重新劃上筆記,幾個月的課程而已,對基礎很好的他,要趕上並非難事。

他還是眾人眼裏散漫的小少爺,上課只支著腦袋轉筆,考試提前交卷去打台球,作業偶爾缺席也沒人管,不想背包就提著漫畫書去上課,因為謝家為學校翻新了圖書館和教學樓,只要他不犯事,老師和校長也不會對他有任何不滿。

沒人知道他上課也是在聽,考試時把答案寫進亂塗亂畫的稿紙裏,他知自己需忍耐,漫長的忍耐,忍耐到薛蘭放下戒心,漏出些資源給他這個所謂的紈絝公子也無須擔心,他方能找準機會,等待還擊。

——藏好自己,忍耐情緒,從十六歲的謝行川開始,延續到如今。

高三時,薛蘭唯恐對他的摧毀還不夠深,又在關鍵時刻急忙再度為他轉學,新學校裏再沒有熱鬧的前後桌,也沒有開學第一天就跑來氣他、轉身會踩到他的腳、抱怨他伸直腿把自己頂得無處可去的簡桃。

她不存在,然而閉上眼的每個深夜,處處都是她。

他書桌上總擺著個挺醜的黃色鴨子,是簡桃那會兒為了催他交作業,用什麽東西從江蒙那兒換來的,按一下,那鴨子就會用破碎嘶啞的嗓音喊:“謝行川同學,謝行川同學,你如果再不寫作業的話,簡桃這個月的德育分就要被扣光了——”

“再通知一遍,謝行川同學,謝行川同學,請你行行好,自我放逐沒關系,但是簡桃同學可能因此評不上優等生——”

不知道是怎麽錄進去的,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第一次發現的時候他還在一中,差點給這東西丟掉,然而後來,後來的後來——

高三時無數個背著所有人學到淩晨的深夜,獨居的房子空曠而寂靜,那是他唯一的熱鬧。

簡桃這麽多年深信不疑,以為他會選擇和她結婚,只是扮豬吃虎裏重要的一環,只是因他高考超常發揮又聲名鵲起,薛蘭對他愈加提防,他才會找個家境普通的妻子,進一步打消薛蘭的疑慮。

怎麽可能。

這些年他演得太好,乃至於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和簡桃結婚的真實原因。

偶爾夢中恍然驚醒,醒時手中汗涔涔地捏著她細瘦的腕骨,適應黑暗和劇烈心跳聲後緩緩擡眼,看她閉著眼均勻呼吸,那時才能放下心。

還好她是在的,幸好她是真的。

他很少去想簡桃對他而言是什麽意義,因為沒有她,或許他也不再是他了。

他知自己蓄謀已久,與她這一路步步都可能是糖霜陷阱,她是如此抗拒愛的一個人,如此篤信無愛一身輕的人,就連略微熟悉的朋友向她告白,她第一反應也是逃開。他曾不止一次地觀察過,向她告白的分量越重,喜歡越濃,她越不自然,越難以接受。

旁人三個月的喜歡尚且如此,假如她知道,這世界上興許還存在這麽一個人,比三個月的喜歡還要更久——更久更久——

她會……怎麽樣?

那年初冬,她因為無法回應誰的告白,疏遠著躲在雙杠下,側著頭跟他咕噥:“你如果告白的話,我會跑得比這更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