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塵寰

冰劍神出鬼沒,帶著凜冽寒意破空而來,從景瀾右肩斜斬而下。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景瀾余光甚至能從那通透的劍身後看到雪花揚灑而下,下一瞬墨凐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她面前,兩人擦身而過,互換一劍。

“你有死過嗎?”

景瀾穩穩落地,神魂劍劍尖指地,纏繞在劍上的霧氣被劍光蕩凈,長劍明凈如初,她道:“死倒是不曾,險些死了卻是時常有的事。”

墨凐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無怪你神魂之力如此強勁。”

她手中的冰劍發出一聲清脆無比的碎裂聲,繼而如碎冰般迸落於地。隨著冰劍崩裂,她腳下的銀輝也飛速倒退,收回燈盞之中。墨凐提燈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燈罩上已有了一條清晰的裂痕。

她凝眸注視了片刻,道:“我已經記不清上一次是在何人手中看到過這柄劍了。以魂為器,但凡能走到這一步的人,已經有了晉身大宗師的資格。”

景瀾感受著右肩傳來的陣陣寒意,半身血液似乎都在慢慢凝結成冰,她心中十分清楚,這一切都昭示著神魂受損。縱然如此,她仍然面不改色道:“前輩謬贊,當世高人無數,也不見有人膽敢自詡宗師。晚輩修行不過數十載,不敢與諸位前輩相較。更不敢妄稱宗師。”

“高人?”墨凐道:“你說的是已經老得像樹一樣走不動路的高人;還是心如死水,止步不前的高人?天道便是這般殘忍,天賦雖高,但心力衰弱,早早亡逝;天賦低微,雖有余力,也是徒勞無用。有人入定朝夕,一念便能跨過一境;有人一生苦修,終了也難觸及分毫。修行一事,從來不是靠時間磨便能磨出來的。”

景瀾微笑道:“前輩仿佛是在說元秋。”

那破碎的冰劍閃爍著幽藍的光澤,被一股風輕輕托起,在掌心間重新凝成一朵半透的冰花。墨凐輕輕轉動手腕,冰花花瓣似薄絹般柔弱無依,仿佛隨時都會隨風散去,她垂眸看著飄浮在手掌中的冰花道:“你相信這世間有輪回嗎?人死後魂歸天地,百年千年之後,是否又會再度降生到人世間來?”

景瀾心念電轉,從她這句話中隱約察覺到某件至為重要的事,搖頭道:“輪回轉世一說古來有之,按其所言,三魂七魄打散後再重組一遍,各取魂魄相合,便會是一個新的人了。但這畢竟只是說法,無人能證明真假。人與人之間或有幾分相似之處,卻也不能由此牽強附會,就此認定當世某人是數代之前某人的轉世。”

墨凐沉默良久,道:“此言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聽過。”那冰花被拈在指尖,她眼中如蒙上了一層霜色,片刻後淡淡道:“你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比起刺金師來,其實你更適合進入白塔。”

景瀾道:“前輩說笑了,北冥乃符道源流之地,我一介咒師,去那種地方做什麽?”

墨凐無聲一嘆,道:“為什麽要入白塔?你不是從那面鏡子裏窺見到刺金師的回憶,早就已經知道緣故了嗎,又何必對著我裝傻呢?”

她竟然連這件事都知道!

景瀾自覺此事做的極為隱秘,除了自己再無人知曉,此時被她一語道破,不由微微色變。墨凐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想,道:“天衢所掌握的相術,不過是從白塔中流傳出去的殘篇。伏羲八卦,河圖洛書,古人蔔卦只需持燭照甲,或夜對星辰折草而占,便可推演過去現在與未來。許多年前刺金師踏入北冥之時,我便已經預見你我相會的這一天。”

景瀾心中重重一沉,仍是平靜道:“前輩既然早就預見今日之事,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難道只是因為我與前輩的一位故人有幾分相似?”

她說到此處喉嚨微澀,神魂受損的痛苦突然變得極為強烈,幾如剖心一般,連話語也變得有些斷斷續續:“……那前輩屢次勸說元秋,不惜蔔卦相助,也是因為她與前輩心中的某個故人相似嗎?”

墨凐將她的忍耐盡收眼底:“你神魂損傷至此,竟然還能維持這畫境,只是為了問我這幾句話。看來她對你而言,確實極為重要。”

她微微一笑:“可你毀了我最喜歡的一件舊物,這可怎麽辦呢?”稍加思索後道:“那我也依樣送你一樣禮物如何?”

不等景瀾有所反應,她手中的冰花花瓣飛散,霎時如落下了一場花雨,卻在頃刻之間從她腳下卷起萬頃風雪!

景瀾馭劍相抗,風暴中一道熟悉的青光斬來,眼看就要在她頭頂落下,景瀾迅速後退,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低呼道:“師姐!”

青光因她這聲呼喚微微一頓,飛快地收了回去,瞬間消失在了雪霧裏。

景瀾強忍疼痛,手腕微轉,神魂劍上如覆寒霜,光芒漸漸黯淡。不僅是劍,連她的指尖也爬滿了冰霜,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會牽動到傷處,令劇痛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