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覆水(第3/10頁)

洛元秋懷疑地打量著她,道:“你不會再有什麽事瞞著我了吧?”

景瀾道:“要不然我發個誓?”

“打住。”洛元秋說,“那倒不用,我怕你因此又生出什麽心魔來。有一個就已經夠了,再來幾個我可受不住。”

景瀾眉眼低垂,俯身輕輕撫摸過劍身,道:“你曾在我夢境中見到過幾段過往,那些事我便不再多說了。在我年幼之時,便有人在我身上種下了一道法術,使我成了皇帝的玄質。我母親為了解開這道強加於我身上的法術,無奈之下四處求訪隱士高人,可惜無人能解,最後她來到了寒山。將我托付給玄清子道長,懇求他與師兄為我解開法術。”

“數月之後,他們雖然找到了解除法術的辦法,但不得不收手。只因強行解開法術,中術之人勢必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或許法術解開了,人卻變得癡癡傻傻……這還是好些的結果,最壞的,性命怕是也難保。我不願癡傻的活著,也怕死怕的要緊,寧願就這麽拖一日是一日……你是不是要笑我膽小了?但我那時,的的確確是這麽想的。”

洛元秋靜靜聽完,反握住景瀾的手,兩人手指相纏,低聲說道:“不,你從來都不是膽小之徒。避事不理並非怕事怯弱,只是未曾遇見能讓你為之奮不顧身的事與人。否則你怎麽會答應陪我下山,前往黎川祭拜父母呢?”

殿中燭光輕輕晃動,在地磚上漫漫鋪開,仿若一潭幽靜的水澤。洛元秋仿佛又回到了離山前那一日,漫天雨幕中只有她們站在山門前,衣袖被雨水浸的半濕,但彼此牽緊的手卻是溫暖一片。

景瀾似乎知道她內心所想,道:“除我之外,其余四位同門皆出自京中玄門世家。當年不僅朝中臣子結黨營私,相爭相鬥,玄門之中亦無可幸免,爭名奪利之人如過江之鯽。先帝為打壓太子勢力,制衡朝堂,假稱天師府余孽仍在京都作亂,下詔命玄門中人不得離城。禁令下後,這玄門七族中人相繼暴亡,死去的人,右臂都會生出一道黑色細紋,時日一長便會慢慢擴及手臂,到最後皮肉潰爛,血流難止,到死都在被疼痛所折磨。”

“傳聞這毒咒是天師府余孽所下,意在報復玄門世家。”景瀾說著避開洛元秋的視線低下了頭,她秀致的眉骨隱沒在昏光中,因而顯得眼眸格外幽深,“但此事與天師府並無幹系,實是先帝命人所為,暗中在其族人身上種下一道血咒,以防天師府覆滅之後,玄門世家勢力漸起,事後只要將一切罪責都推給天師府,任由修士們猜忌互疑、內鬥消耗,便可坐享漁翁之利。”

景瀾語聲輕緩:“因那時顧天師統領玄門眾道,位份超然,天師府更是淩駕於司天台與太史局之上。或許正是樹大招風,才不得不有此一劫。”

想到更深一層,她忽地沉默不語。假使天師府仍在,洛元秋也不必流落到寒山,隱於世外。縱使年幼失怙失恃,至少還有祖父其他親人相伴,遠勝於在空山獨守。

景瀾無由來想起她提起父母時說的那句“我已經記不得他們長什麽樣子了,不過有時候還是會想一想”,一時心中沉悶,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洛元秋倒是沒想那麽多,只道:“聽師父與師伯曾說過,當年天師府的罪名是逆謀叛亂。倘若未有此事發生,可能我如今就該姓顧,而不是姓洛了。”

她神色悠然,無所謂一笑:“不管姓什麽,你們總要叫我一聲師姐,這總是沒錯的。然後呢,你說了這麽多,到底想說什麽?”

景瀾無言以對,無奈扶額道:“那咒雖然不是顧家人下的,但解咒的關鍵,仍然還是你的血。”

洛元秋輕輕啊了一聲,注視著她的面孔道:“這我知道,在你們上山之前,師父便與我商量過了,每月需放點血來為師弟師妹們解咒。他還說,就這麽一點血,到時候多吃些棗子,再吃幾個煮雞蛋就能補回來。”

景瀾失笑道:“這就是你時常去和猴子搶摘樹上棗子的緣故?”

洛元秋不解道:“不然呢?你笑什麽,這有什麽好笑的?”

景瀾摸了摸臉,正色道:“我笑了嗎?定是你看錯了,我是覺得師父說的沒錯,確實該多吃棗子。”

師妹師弟上山是為了解咒而來,這也是寒山償還昔日前下的人情。每每想到這件事,洛元秋都生出些許悵然,也許他們之間本就沒有什麽真心可言。她隱約明白,這熱鬧的山中遲早會回復沉寂,他們總有一天都會離開。

但千幸萬幸,還有願意留下來,留在她身邊的人。洛元秋用力握住了景瀾的手,感到一陣安心。

景瀾道:“王宣與沈譽知曉此事,想帶你到京中去為族人解除咒術,卻怕你不肯離山。我擔心他們帶你回城之後,知道你是顧家後人,便假意要幫他們,隨便找個由頭先將誆你下山,再到鎮上交給他們的人去往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