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團

墨凐手中燈盞懸空一轉,光華微斂,幾點紫晶般的碎光在她手掌間翻湧。雪合著風飄灑而下,赤足踏過數片飛雪,她身形不變,當風而立,飄揚的紗衣如同薄霧,在身後縈繞不去。

她在風雪中靜待了一會,卻不見湖岸旁的雪堆中有動靜,便移步越過深黑的冰湖,輕飄飄地來到了岸邊:“這一次你總該得到教訓了,知道什麽人是你不能招惹的。”

四周依然只聞風聲,墨凐神情比冰雪更冷,提燈道:“你還在等什麽?”

垂目看向雪丘上被砸出人形的陷坑,裏頭空空如也。她倏然轉身,一掌翻出數道深紫光束,在冰封的湖面留下如爪痕般的痕跡。冰痕越裂越廣,幾乎蔓至大半個湖面,墨凐高聲道:“不必再裝神弄鬼了,出來吧!”

“你若是還有什麽招數,”墨凐擡手召出一陣風,吹散了雪丘上堆積的雪,道:“不妨使出來看看。”

話音方落,她便聽見東邊傳來些許聲響,側頭正要去看時,忽地雙足被一股力道向下扯去,倉促間來不及回轉,待反應過來,手中燈盞已失。

洛元秋方才在雪中趴著,如今滿身都是雪,幾乎成了個雪人。她自小在雪中打洞挖坑,練就潛藏的好本事,初墜雪時就趁機在雪下潛行到別處,於暗中伺機而待,就如同從前捉野豬那般,等著墨凐何時露出破綻。

她心中墨凐與豬相差無幾,都是一般的無理取鬧。只不過豬是哼哼幾聲,而墨凐總能講出一堆莫名其妙的道理,讓人不勝其煩。

一朝得手,洛元秋忍不住好奇,將那燈盞提在手中看了幾眼,又晃了晃道:“這燈看起來也沒什麽稀奇的。”

她對墨凐笑了笑:“不過現在到了我手中,倒也能勉強一用。”

墨凐卻是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看著她。

湖上冰裂到一半戛然而止,黑暗中又傳來噠噠的響聲。那只大石羊踏過狼藉的湖面,一步步走到墨凐身旁。

洛元秋見狀一手提燈,一手朝那羊勾了勾手指,道:“過來,當初是我把你從那環境中帶出來的,你總該認得我吧?”

石羊巍然不動,墨凐輕展衣袖,雙足緩緩落在石羊背上,道:“可你已將它送給我了,它便是歸我的了。”

洛元秋歪了歪頭,聞言用力晃了晃手上燈盞,一時間紫光如水般傾瀉落地,迅速向著墨凐奔去。她揚眉道:“這盞燈也是你的,怎麽不見你來拿呢?”

紫光如焰,在墨凐身周聚集環繞,如一條鎖鏈將她禁錮在當中。她右手指縫間光芒閃爍,不躲不避,竟是微微一笑:“你怎麽就知道,我是取不回來,而非是不想取?”

指間光彩流動,她微一展臂,紫光構成的樊籠冰一般消散於無,一點銀芒璀璨如星,自她擡手時忽於半空而落,合著漫天飛散的雪花疾掠而來。

霎時風向一變,將洛元秋衣袍吹得鼓蕩,她躲避不及,也不知那一點銀芒究竟是什麽,心中警鈴大響,下意識將手裏燈盞提起做擋,同時手中掐訣,目光迎上雪中飛來的光。

凝神而立,洛元秋仿佛聽見了那光與雪花碰撞時發出的聲響,如懸冰墜玉,輕靈飄渺。在寒夜中如同閃爍的星光,眨眼間便已至眼前。她毫不猶豫將手中燈盞向前一推,立時見燈盞柔光似水般一顫,滿目盡是碧藍光影,那銀芒在燈罩上極輕地一撞,好比一片雪花,飄飄揚揚地落在她的腳下。

但見冰層之下明光驟起,映亮大雪茫茫的夜晚。不止是風雪,似乎連時間也在這此時停止。洛元秋放眼望去,銀色的光輝映著落雪,滿地霜色,如同走在明月之中。

她看向墨凐,卻發現那一人一羊在明亮的光中皆無影子,不由得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原來你是她的影子……難怪你說自己不能落地!”

墨凐淡淡道:“你先前不是問我,那傀儡是不是我所制,又是不是我所派,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不過看你這樣子,似乎已經知道是誰了。”

“你早就見過她了,在白塔中那些光裏,便有一束是她。”

洛元秋只覺得茫然,松了掐訣的手道:“那又如何?我只聽見有人說話,卻沒見著人。”

“其實是不是影子有什麽要緊?我是她,是過往的她;她也是我,是未來的我。”墨凐眸光一轉,道:“這二者之間……你又能分得開嗎?”

洛元秋想了一會,看向她的目光竟有幾分同情:“可走在命輪之上,經生歷死,重蹈覆轍的人是你。如若你真是她的影子,你是否還記得,這一次,是你第幾個輪回的開始?你又替她死了多少次?”

墨凐少見的怔愣住了,洛元秋又問:“你是過去的她,她是來日的你,這話確實不假。只是你不覺得,若真是這樣,那為何你卻留在過往當中,再也不能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