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淵火(第2/4頁)

可她要去哪裏找一把弦無虛發,且能與流光相爭、比影子還快的弓?

洛元秋躍下塔基,向著來時路走去。她從腐朽坍塌的宮殿間穿過,不由回想起方才在老人回憶中所見的舊時皇都。那也不知是何年何代,一場攻城戰結束後,城墻被推倒,富麗堂皇的殿宇被大火焚燒後僅剩殘磚碎瓦,鋪在焦黑的土地上,再也看不出它們原本的模樣。

她跟在老人的身後,看見他從白塔中盜得殘缺的秘法,匆忙來到山間修行,期間又領悟到驅使影子的奧妙,將影子一分為三,好代替自己避過死劫。又改頭換面,重新投身於人世,培植門人弟子,讓他們為自己所用。

幻境中回首逾越千年的往事,洛元秋只覺得格外無趣,對這位同出陰山的前輩更是失了敬畏之心。此人心思深沉,城府極深,且喜怒無常,視人命為草芥,對自己下手不提,對身邊忠心耿耿的弟子門人也能下手。

大概是活得太久,又自視甚高,才這般目無下塵……洛元秋搖了搖頭,穿過迷霧來到宮殿外。其實在她心中墨凐與這老人也無多少差別,都是一樣的漠視凡塵,睥睨眾生,早已將自己視作等閑間翻雲覆雨的神仙之流,豈是凡人能比得上的?

但她偏偏就想做個凡人。

做個凡人,看春秋往來,經生老病死。雖不過百年,卻也足夠了,何必要活那麽長呢?

洛元秋站在破敗的殿宇前出了會神,想破頭也想不明白,為何那些人非要追尋長生。

長生不老,說到底不過是活得比別人都久些罷了。可天地尚不能長久,萬物終歸有盡頭,何況是人呢?難道真要到天老地死那日才會明白,縱得壽數千年萬年,也難及從前一日盡興的活著。

思及此處,她不由朝自己的手心望了一眼,世間之事向來是有失有得,哪怕是長生,也有應付出的代價。

洛元秋收回視線,漫不經心地向四周看了看。紅墻環繞,宮道曲折迂回,後頭便是重重殿宇,她看著那些規制近乎一樣的宮殿與紅墻,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從哪條路上過來的,一時怔在原地。

洛元秋心中仍帶著幾分僥幸,心想不至於吧,不過是一條路罷了……但一柱香之後,她便在清一色的紅墻青瓦間,徹徹底底迷失在了宮道上。

望著北邊那片氣勢恢宏的宮室,洛元秋早已將景瀾晨起時的叮囑忘到了腦後。她稍稍猶豫了會,便不再遲疑,向著北面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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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瀾逐級登階,從諸多漂浮在半空的竹簡書卷中穿行而過,輕輕推開一尊懸空的銅鼎,來到高台之上。她頭頂便是一片浩瀚星空,星象隨著台上兩人手勢變化,不斷演變出不同的形態。

那二人正是昨夜景瀾見過的宴師與柳宿兩位老者,那盞從塔中取出的燈就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見是景瀾來,宴師停下動作,對她道:“自你昨夜將此燈取出,柳老與我連歇也不得,先來到此處,想試試這燈在法陣中到底有何用處……”

柳宿嘲道:“嘿,這費了一夜的功夫,也沒弄明白此物究竟有什麽用。這陣法倒是依舊沒變過,原來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依我所見,還不如那個仿造的陣樞來的好用!”

景瀾沉默片刻後,目光轉向那盞燈,問:“這盞燈於法陣無用嗎?”

“也並非是無用,”宴師答道,“必然是有用處的,只是於這法陣而言,起的作用稍有些小。”

柳宿一身灰麻衣,擺弄著仿制的陣樞道:“說了那麽多,不還是沒用。”說著瞥了眼景瀾,笑嘻嘻道:“小丫頭不會無事來訪,說罷,又有什麽事?”

景瀾摸了摸袖中的玉璽,思索片刻,才將玉璽捧出,對柳宿說道:“兩位前輩,真正的陣樞已經找到了。”

話音一落,兩位老者齊齊回過頭來,盯著她手中之物。柳宿道:“這才一夜,你就將陣樞尋回了?難不成這陣樞被埋在那塔下,你趁我們走後,偷偷去挖了出來?”

宴師則道:“柳老莫要打岔了,還是讓她說完吧。”

景瀾將玉璽遞給他,宴師小心翼翼接過,幹枯的指尖一觸到玉璽上,那盤恒在碧透玉璽上的青龍便泛出微光,它兩須飄飄,五爪踏在雲上,仿佛受到了冒犯一般,龍目陡然睜大,張嘴咆哮起來。

柳宿湊過來看了看,手剛擡起來,就看見那青龍長嘯一聲,旋身飛起,他驚訝道:“喲,這陣樞還挺兇!”

青龍懸空浮在玉璽上方,以一個防守的姿態冷漠地注視著面前三人。漫天星光如受到陣樞感召,在夜空中幾度變幻,重新排列成一張新的星圖。

宴師眼底光華流轉,低聲道:“這果真是陣樞。”

景瀾頗感微妙,一想起從前洛元秋還用它砸過核桃杏仁,頓時不知該誇她心大,還是贊這玉璽份外堅硬。想到此處,她嘴角不自覺翹了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