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無形

“就在此處。”

屋外風聲如同海嘯般洶湧而至,窗柩接連不斷發出砰砰的撞擊聲。門簾掀開的瞬間,靈堂中燭火微微一晃,將紙馬紙幡的影子拉出詭異的模樣。

堂前香爐中的線香因風驟然一亮,隨即化為灰白,落在供桌旁盛著柳枝的盤碟邊。

白玢身披孝布,俯身將香點燃,低聲道:“請罷。”

來人身上沾滿了雪,拈香祭拜過靈位後,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張俊美無鑄的臉。

此人夤夜來訪,聲稱與主家有故,特來祭拜。但他既無名帖,也未曾坦言身份,行跡鬼祟,不太像什麽良善之輩。白玢原想婉拒,請他白日再來,但他卻拿出一樣東西請管家代為轉呈:“予白夫人一看,她自然知道我是誰。”

白夫人看後果然命人開門迎客,特地摒退下人,在廳堂中見了這位客人。

白玢才知道六叔生前曾拜大陣師沈和為師,研習陣法,後為避禍亂離京,周遊四方,直到寧王登基才歸京復職。

而來人正是沈和之侄,如今任司天台星歷官一職的沈譽。

星歷官是三司之首,其位僅次台閣。在來靈堂前,白玢便得六嬸囑咐,無論這位沈大人要做什麽,只需照他話去做就是,其他的不必多問。

沈譽轉過身,手撫在漆黑鋥亮的棺木上,輕叩了叩,淡淡道:“棺還未釘罷,可曾挑好下葬的日子?”

白玢道:“還未曾。”

沈譽點頭,若無其事地將棺蓋推開,半身探入進棺材中,不知在做什麽。

白玢想起棺中六叔那情形,駭然道:“沈、沈大人?!”

沈譽起身對白玢招招手:“將燈拿來,快些。”

白玢硬著頭皮取來燈盞,沈譽接過,無視屍首睜著的雙眼,持燈細細看著棺中。過了一會他拿起屍首的手,撩開衣袖,見兩臂傷痕累累,痕跡尚新,右臂泰半近黑,手上動作一滯,思量片刻向著白紗纏繞的脖頸處照去,將燈塞給白玢,道:“拿著。”

白玢見他要去解那白紗,急忙道:“大人!這不大好吧?”

沈譽連眼睛都懶得擡,道:“少說廢話,拿好燈,別亂晃!”

他不僅解了白紗,還將屍首上的壽衣也解開來,於是那些法術留下的傷痕與劍痕清晰地顯露在兩人面前。

白玢頓時明白過來,他是有備而來的!

果然,沈譽冷冷瞥了他一眼,道:“白夫人能說的都已說了,你還想瞞什麽?我問你,白息化為活屍後,是誰帶你尋到他的?”

他目光掠過屍首上諸多傷痕,兩指從脖頸處一道極深的傷口上抹過,片刻後擡頭道:“這一劍如此利落,絕非尋常修士能做到,此人必然對活人化屍後的弱處極為了解,想來定是傳聞中參與追獵之人。凡兵無法傷及活屍,此人不是咒師就是符師。”

“說罷,他到底是誰。”

白玢提著燈盞的手握緊了些,他到底涉世未深,面上掙紮如何能逃過沈譽的眼睛,沈譽看著他道:“他是你的朋友?你們交情不淺,來看你也知道他身份不凡,不能顯現在人前,有心為他遮瞞。能有這般修為的人城中寥寥無幾,只要有心去查,遲早能將他找出來。”

白玢喉頭艱澀一動,低聲道:“我不能說。”

“你大可不說。”沈譽合上棺蓋,唇角嘲諷一勾,“若我遣人去查,興師動眾在所難免,到時候就不止我一人知道他的身份了,你願意如此嗎?”

白玢將燈放在棺蓋上,注視著他的眼睛道:“大人這是要抓人?”

沈譽道:“他若是不曾違反律令,我為何要抓人?不過是問問罷了。”

白玢仍是閉口不言,沈譽眼中冷意漸漸浮起,忽而門簾微動,冰冷雪氣撲進堂中,一人踉蹌幾步奪門而入,白玢見到他驚訝道:“堂兄你怎麽來了?”

男人顧不得身上都是雪,將白玢拉過護在身後,朝沈譽一拜道:“在下不是有意偷聽,方才歸府聽家慈說起,特來拜見大人!這些事大人問他不如問我,他年紀尚小,才離家不久,哪裏知曉多少事!”

沈譽輕描淡寫道:“原來如此,看來你也認識那人?”

男人垂首道:“她先前曾與我說,若有人問起,就讓我告訴他們”

“刺金師曾來過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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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到底還是不大安生。

入睡前洛元秋還偎依在景瀾懷中,貌似乖巧,但後半夜就原形畢露,拽著被子全卷到自己身上,全然不顧道侶冷不冷,兀自睡得香甜。

景瀾免不了與她搶被,兩人在床上大打出手,從外頭看起來床簾搖搖晃晃,也不知裏頭人到底在做些什麽。幸而這木床結實,沒被壓塌了去,最後景瀾搶了一被角睡到床裏去了,洛元秋一條腿架在她腰上,仍拉著被子死不放手。

天色未明時景瀾便悠悠轉醒,睜眼將洛元秋輕輕推開些許,起身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