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死

洛元秋只手掩嘴打了個哈欠,昨夜她也不曾睡好,一夜盡是光怪陸離的夢,數不清的人臉從她眼前閃過,他們張口像在說些什麽,但那聲音傳到她耳畔,皆化為紛雜喧囂的亂音。

過了一會顧凊才道:“玉玦的事我必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從懷中取出那兩塊玉玦放在桌上,洛元秋低頭看去,這兩塊玉玦約莫是取自同材,色澤玉紋都極為相近,若不細看確實難以分辨。

上一輩的事未免太過遙遠,唯有親歷之人方能感同身受。洛元秋對這其中的恩恩怨怨並不關心,只覺得有些無趣,因為事已成定局,再去追責已晚,還不如想想當下之事要如何解決。她敷衍地點了點頭,又打了一個哈欠,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顧凊看著那兩塊玉玦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才道:“你適才說中了咒,什麽咒需要施以禁術才能救得回來?”

洛元秋因他這話生生將一個哈欠憋了回去,輕描淡寫道:“我也只是聽師伯說起過,他也不甚清楚,大概是個什麽邪咒之類。”

塗山越頓時有些緊張:“現在怎麽樣,那咒可曾解了?”

洛元秋坐得端正,垂眼答道:“過了這麽多年都無事,我想應該已經解了。”

她擡頭看著屏風,目光沿著花枝向上望去,凝視良久,最後停在角落裏孤零零花朵最少的那枝。

記憶深處似乎有人長嘆:“……他用這禁魔之法將這咒封在你體內,使得你由死轉生,但也因這兩者抗衡較力,極為損耗心血,平折壽數,說到底也不過是拖延時日罷了,或許冥冥之中,你本難逃此劫,必有一死。”

夢境中那些模糊的人臉從她眼前掠過,尖利刺耳的哀嚎聲在耳邊接連不斷響起,怪異的低語如同咒聲,一聲快過一聲。

洛元秋低頭啜了口已近冰涼的茶水,指尖漫不經心順著杯壁上的花紋勾勒,把目光從屏風角落收回。

塗山越道:“能難倒先師的咒一定不簡單,你不能習咒,莫非也和中咒一事有關?”

“她不能習咒術不是因為這咒,而是那道禁術。”顧凊轉身看著洛元秋,神色略顯復雜,“你知道那道禁術是什麽嗎?”

洛元秋對上他的目光,微一點頭:“我知道。”

顧凊道:“愈高愈險,愈絕愈上。無論是符也好咒也罷,世間萬千道法都難逃於此,蓋因唯有高險絕上之處,方能一窺天機。但越向上走,便會發現能行的路越來越少。所以玄妙法門多以奇絕稱道,並非是有意為難後人,實是未至此中境界難以修行。想必這一點,你遠比我更為清楚。”

洛元秋支著下頜聽他說完,想了想答道:“是這樣沒錯。”

塗山越不禁問:“所以這禁術究竟有何用處?”

洛元秋朝他解釋道:“他的意思是,修行咒術之人要想走的更高更遠,修行更偏更絕的咒法,就須得有一道禁咒加持,否則容易被”

她做了一個推倒的手勢,同時看向顧凊,見他點頭,才把話繼續說下去:“容易被咒術反噬,有傷心神。但若有這樣一種法術,能護住你的心脈靈機,令你能無所畏懼地修習更高深的咒法且無反噬之憂……你覺得這種法術怎麽樣?”

塗山越驚訝道:“還有這等神奇的法術,我怎麽從未耳聞?等等,難道那時候師父為你續命的秘術就是這個?”

洛元秋示意他去看顧凊,想來顧凊更為清楚。

“也不知是多少年以前,某位先祖修行時無意之中發現了這奇詭之法。”

顧凊淡淡道:“這本是天師府的不傳之秘,只有下任天師承位時才會知道。但吾父對兄長向來寄予厚望,早早就告訴了他,卻未曾料到,正是因這禁術的緣故,他竟不願去做下一任天師了,乃至離家出走以明心意。”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忍不住看了一眼身邊坐著的人。之前二人也有過幾面之緣,因洛元秋樣貌酷肖其母,他始終不曾認出這就是長兄之女。但此時再看,他又覺得她的眉眼格外像兄長,深思時的神態舉止尤為肖似,一時間往事漫上心頭,思緒翻湧,仰頭將杯中殘茶飲盡。

塗山越不知此事還有這等隱情,涉及他族陰私,頓時有些猶豫,不知要不要繼續聽下去。

洛元秋看出他心中所想,彎唇一笑:“都已是過去的事了,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顧凊仿佛極為疲憊,神情微黯道:“都坐吧,事到如今,確實已經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天師府早已不存,這些事知或不知又有什麽區別。”

塗山越道:“顧師千萬不可這般說,我觀陛下似乎有意要為顧天師翻案,等正月過去,或許就會提上議程了。”

顧凊搖頭道:“只是翻案,你可曾聽聞當今聖上有重設天師府的意願?翻案固可一證清白,使天下人皆知吾父冤屈,但這又能有多少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