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院中,王宣踏過一地碎石土屑走到門邊,看那兩人漸行漸遠。他也不追,只是隨手掃落石凳上的塵土,撩袍坐了上去,兀自出神。

沈譽慢了半拍,待反應過來,便走到王宣身邊推了推他,問:“你說,師姐是不是都已經知道了?”

王宣道:“或許吧。”

沈譽面色幾變,道:“難道是景瀾告訴她的?不,怎麽可能!當年那件事……難道她以為時過境遷了,便能置身事外嗎?”

王宣揉了揉手腕,疲倦道:“你方才沒有聽見她所說的話嗎,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待如何?當日你我便做出了選擇,縱然現在再如何後悔,也難挽回一二。”

沈譽沉默半晌才道:“但我想不明白,她怎麽偏偏就遇上了景瀾!她知道景瀾是什麽人嗎?還是說,景瀾根本不曾向她透露自己的身份,師姐她還被蒙在鼓裏,對此事一概不知?”

王宣卻看著自己的左手道:“昨日之因,今日之果。我時常想這世上的事,是否都因緣法使然,冥冥中已定下結局,就如星移鬥轉自有其定數,不為人力所變。就像我爹娘的死,從他們中咒那時起已成定局,注定在劫難逃。觀星也好,參悟道法也好,都難以改變這種結局,所以他們才不顧一切將我送到寒山,望我能擺脫這一切。”

“我以為在山中修行,假以時日,便能擺脫邪咒,也能以此化解我爹娘以及族人身上的咒術。但最後才發現,這邪咒並非是憑我一人之力所化解的,而是……”

他閉了閉眼:“從頭到尾,都是師姐在以血為我們解咒!可笑那時我竟以為她藏有解咒的秘術,卻始終不肯如實相告。其實我知道,她絕非是那樣的人,但我卻”

沈譽突然道:“別說了。”

王宣低頭睜開眼,看著自己的手艱澀道:“我卻用這把弓,射向了她!”

“這是你一生之過……”沈譽低聲道:“難道我便一點過錯也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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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明朗,微風中飄蕩著若有若無的花香。洛元秋策馬追上景瀾,懷中抱著木盒笑道:“話說回來,你到底是為什麽生氣?”

景瀾向她瞥了一眼,原本緊抿的嘴角和緩了些,隨意道:“你不妨猜猜看?”

洛元秋驚訝道:“你之前不是說沒生氣嗎,怎麽這下又承認了?再說,你心中所想,我怎麽能知道?”又驅馬靠近景瀾,認真說道:“我要有這等猜心的本領,何必還要追著你問是不是我師妹,豈非一眼就能看穿了,省心又省力,你說對不對?”

聽見師妹二字,景瀾頓想起方才的王宣沈譽二人,一語不發地撥轉馬頭,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洛元秋愣了愣,疑惑道:“做什麽?”

她見景瀾不說話,甚至一夾馬腹,命馬兒快步跑開,登時一臉迷茫地說道:“我說了什麽?她怎麽又生氣了?”

馬兒不答,洛元秋糾結地揉了揉它的鬃毛,眉心微蹙。盡她所能,也猜不到師妹的心思。她望著景瀾身影猶豫再三,最後小聲對著馬耳朵說道:“那我就先……先哄一哄她罷。”

走在前頭的景瀾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見洛元秋還在和馬說著什麽,便道:“要走就快些走,在後面磨蹭什麽?”

洛元秋見她眼角眉梢漫出一點笑意,頓了頓道:“原來你沒在生氣?”

景瀾答非所問:“近來城中戒備森嚴,莫要隨意亂走,若是被當作可疑之人抓起來,暫押進牢中,看你又該怎麽辦。”

洛元秋道:“你會來救我出去嗎?”

景瀾緩緩搖頭道:“不去。”

洛元秋道:“那若我想你了,抑或是想見你了,總不能一直呆在牢裏吧?”

“你想我?”景瀾若有所思道,“怎麽一個想法?”

洛元秋自然而然道:“大概是早起想,入睡前想,吃飯時也想,總之無時無刻不在想。”

她說著將木盒隨手塞布袋裏,讓它去與那把寶劍作伴。黑馬識趣地追了上去,並威脅一般地瞪了眼景瀾所騎的那匹棗紅色馬兒,示意它走得慢些。洛元秋順勢牽起景瀾的手,看了會她的掌心,道:“這樣,我給你畫一道符,保證以後一見到你,我便知道你是誰了!怎麽樣,好不好?”

兩人行到司天台門外的古樹下,漫天碎光飛散,好像下了一場光雪。滿樹碧葉清若琉璃,被風一吹發出颯颯的聲響。景瀾任她握著自己的手,淡然道:“你不是說每天都在想我,早晚想,用膳也想。既然想了這麽多遍,理應牢牢記住才是,何須靠符辨人?”

洛元秋反駁道:“想再多遍也是無用,我又記不得,轉頭若是忘了,你又要生氣。”

景瀾收回手,道:“記不住是沒用心,只要用心了,必然能記住。”

洛元秋不解,虛心請教道:“那請問什麽叫用心,怎樣才算是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