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咒術

近半盞茶的功夫白玢才搜完屋子,看過案台上隨意擺放的藥材,辨明無毒有毒之後,他又從搗藥的石舂中摸了些尚未制成的藥粉嗅了嗅。也不知這道人是如何想的,藥性相沖的藥材也歸到一處,胡亂搗碎合在一起,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忽地他瞥見雜物中似有光一閃而過,取來一看,原是一面小銀鏡,鏡面平滑如水,卻是模糊一片,映不出半分人影。白玢稍稍拂去灰塵,心頭了然。這銀鏡約莫是個法器之類的東西,正所謂是‘鏡不開自明,反背勝其神’,把銀鏡翻過來看,雲紋繚繞的鏡背中間果然畫著一只眼睛。

但如這等精妙的法器,向來只有法修會用,尋常修士就算拿到手,也不知要如何開啟,這道人難道還是個法修,竟能使得什麽術法麽?白玢又仔細摸了摸銀鏡的鏡柄,面露些許疑惑,低頭沉思片刻,驀然臉色驟變。

他踏出房門時那道人仍躺在地下,兀自在咒罵著。洛元秋充耳不聞,認認真真地看著自己的手,好像要看出朵花來。陳文鶯則背對著他站在門口,也不知到底在做什麽。

道人罵累了,又瞥見白玢從屋中出來,扭著身子偏過臉啐道:“朝廷的走狗,道門敗類!你可知我是誰嗎?哈哈,說出來怕嚇死你……”

然不等白玢開口,洛元秋手一頓,答道:“嗯,對,嚇死總歸比窮死好。我問你,那些被裹進丹藥的蟲子在何處?”

道人冷笑連連:“什麽蟲子,無知之輩,那分明是我教所育出的神蟲!”

洛元秋盯著他,匪夷所思地道:“那蟲子醜了吧唧的,居然還是神蟲?連幾條蟲腿都長短不一,看著就叫人惡心,貴派竟能奉若聖物,這實在是——”

她搜腸刮肚地找詞形容,最後大約是找不出來了,嘆道:“一定是太窮了。不然你看從前的五仙教,蜘蛛蠍子蜈蚣毒蛇蟾|蜍,且不說色澤如何,單看品相,至少那些毒物都能生的勻稱。如貴派這等以醜冠絕的神蟲,就算是外道邪派中也是罕見,不知你們是看上了它哪一點?”

白玢聽的莫名想笑,看見陳文鶯肩膀也是不住聳動,輕咳一聲,道:“洛姑娘,審的如何了?”

洛元秋道:“蟲子肯定就在這院中,他不肯說出在哪兒。不過沒事,我猜他也不會說實話,所以也懶得多問,等會放把火燒了就是。”

道人被她一番對神蟲品頭論足的話氣的面色漲紅,張口欲罵,但氣息潰散,已經不成氣候。白玢無言以對,多日相處下來,他已經習以為常了,略微了解這位姑娘語出必驚人的行事風格,看著地上的道人,也不由有些同情。

他闊步走過去拍了拍陳文鶯的肩,果然她正捂著嘴笑,無奈道:“你就站這兒傻樂半天?”

陳文鶯見是他來了,更笑的不行,斷斷續續說道:“你是不知道,哎呀笑死我了……”

她遂將方才兩人的話復述一遍,又被樂的前仰後合,白玢憋了半天,終於泄了氣,兩人一同對著門笑了起來。

白玢到底還記得正事,笑夠了從袖中拿出一面銀鏡,遞給陳文鶯看,道:“你看看這鏡柄上的圖案,別是我認錯了。”

陳文鶯接過,拿起鏡子對著自己的臉照了照自己的臉,卻發現鏡中什麽都沒有,依舊是模模糊糊的一團,像是被霧氣遮住了般。她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道:“這是法鏡?做的也太小了吧,能有什麽用,辟邪嗎?”

又翻去看鏡柄上的圖案,猶疑不定地問:“這個難道是……百絕教?”

白玢神情凝重,答道:“如果我們都沒認錯,那這道人,怕是與百絕教有什麽幹系。”

陳文鶯把銀鏡捏在手中,到處照來照去,試圖找出鏡子裏沒影子的原因,最後她還是放棄了,還給白玢道:“怪不得他方才一直罵太史局罵朝廷,我還說是什麽深仇大怨。如果他是百絕教的人,那便說的過去了。只是百絕教已經銷聲匿跡許多年,聽說只在東南一帶活動,如何會到京都來?”

白玢道:“咱們不管那些,待抓了這道人,上報太史局就是。”

陳文鶯一想也是,這種燙手山芋還是丟給太史局的大人們去煩惱好了,他們不過是小小掣令,趟不起這麽深的渾水。與白玢又說了幾句話,她走到洛元秋身邊,發現她正在專心致志地看著那道人的一只手,不禁問道:“元秋?走了,不必再與他多言。”

洛元秋卻蹲下,掀起那道人的袖子,陳文鶯這才看到他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刺著一排排鮮紅的長痕,爬滿了整只手臂,一下驚住了。

“咒術。”洛元秋放下他的袖子,若有所思地道:“你還記得上次在路口看到的那個人嗎,他身上的符咒雖與這人身上不太一樣,但都是出自同一位咒師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