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點點星(27)

汪家不大的客廳裏, 站下四個人,就沒多余地方了。

陡然鹽鹽口裏蹦出句陌生且駭人的字眼,真真核/武/器般地移平了戰場。

參戰的觀戰的, 無一幸免:

陳茵女士是被這翁婿倆氣糊塗了,捂著心口,半晌沒回得過神來;

汪敏行板正正的一家之主,這好一會兒, 被氣得恨不得在家裏繞圈子的那種, 兩只手背在身後,經年養成的耐性與話術,攤上兒女官司全蹦蹬倉地粉粉碎。一心生氣掛礙著他們不穩當, 拿婚姻作兒戲。鹽鹽丟出來這句話,不亞於火上澆油。汪敏行始終是一個父親, 父母之愛子,天生本能,他於一瞬裏,踱著的步子也頓住了,猶如雷擊。他的第一反應不是什麽喜怒哀樂,而是,他的女兒好像真的是別人家的了。眨眼的工夫,她真的長大了;

孫施惠前一秒還拼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信誓旦旦,下一秒, 來了個回旋箭, 還是箭雨那種, 紮得他千瘡百孔。

他原本陪著老汪站著理論的, 汪鹽突然站到他們中間, 說她懷孕了。

他整個人懵在那裏, 四肢百骸全木了,他唯一的理智就是回味汪鹽說了什麽,她說了什麽都是他幹的。

陳茵在機關那會兒就說過,別看那些老爺們吹噓什麽偉丈夫啊,關鍵時刻,他們骨頭就是沒咱們女人硬。單憑生孩子這一項,咱們女人就是比他們堅強能忍。

懷孕了。

這三個字像飄在汪家余威難消的客廳戰場上。

對陣的翁婿二人都棘手了,沉默了,乃至被繳械了。

關鍵時候還得師母坐鎮。陳茵被氣得一時不知道捂著心還是揉揉胃,只問鹽鹽,“真的啊?什麽時候的事啊?月經停幾天了?”

汪鹽被媽媽連環問得,更是口幹舌燥。她揉揉太陽穴,當真心煩意亂,到底當著爸爸的面,不大好意思說這些。只有氣無力地求他們,“別吵了。”

陳茵以到鹽鹽拿這個誆他們呢,“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啊,當真有了?”真有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先不說他們這邊,“爺爺要開心成什麽了,說句不好聽的,老爺子就剩這一口氣沒平了。”

話是說得沒錯,但是汪敏行覺得妻子終究是婦道人家。

沉湎於這些基本的天倫喜悅裏,終究也只會被這些所謂的喜悅消磨意志,乃至綁縛住手腳。

欲壑難填,孫開祥要了一個孩子還不夠,還要再要一個孩子嗎?

這些大道理,汪老師說教起來,毫不費力。但是看著鹽鹽那愁眉苦臉的樣子,終究咽下去了。

不期然,翁婿二人目光碰了個正著,各懷心思。倒是孫施惠先有了動靜,他拾起汪鹽的包再來牽她的手,徑直要走的樣子。

“幹嘛?”

“去醫院。”

汪鹽還沒來得及怪他風風火火這一出呢,再被他拎著去什麽醫院。她聽到那冷冰冰的字眼,下意識抵觸。掙開他的手,“我是說,可能!”

“對啊,所以才要去醫院啊。”孫施惠一改剛才與老師毫厘不讓的咄咄逼人,這會兒,他冷靜極了。

汪鹽反倒有點失望,哪怕當著她父母的面,也不高興保留了,“驗都沒驗,去醫院幹嘛!”

孫施惠好像這才如夢初醒,他依舊牽著她的手,“那……去驗,我去買,應該買什麽樣的?”

汪鹽擡頭看他一眼,仿佛不敢相信他的話,一是他難得結巴,二,他那麽個輕佻放肆的性子,在這給她裝什麽懵懂無知。

反正冤有頭債有主,這事,她也只能找他算賬,脾氣正燥呢,幹脆拿他發作,“買什麽樣的,你會不知道,你騙誰呢!”

孫施惠比誰都冤枉,“我上哪去知道,我沒事去給人買驗孕棒啊。”

汪鹽拍開他再過來的手,哪哪都不順心,不肯他碰,“誰知道,”她反正耿耿於懷,覺得就他這種品格,他回國這些年,沒人中招她不信。

孫施惠這下當真氣著了,全然不怕她父母在邊上,撈著汪鹽的臉,咬牙切齒地怪她,“你們父女倆上輩子都和我仇吧,啊!”

“中招個屁啊,汪鹽,這些年,我還要怎麽五脊六獸地守著你。”

仿佛這樣罵她還不夠解氣,孫施惠反正今天已然打到淩霄寶殿的架勢了,他全不怕老汪了,幹脆擄一般地要帶汪鹽走。

就這樣,身單力薄的人一徑被孫施惠帶到了玄關門口。陳茵已然當鹽鹽帶著身子的人了,在後頭跳腳般地怪這兩個冤家,又怪施惠是活祖宗,“你不能這樣的,真有了,哪經得起你這沒輕沒重的。”

汪敏行今天算是見識到了,整一個土匪。“你們倆氣死我拉倒。”

玄關口的孫施惠一面應老汪的話,“嗯,老師你先別氣,留著長命百歲陪你外孫。”一面扶著汪鹽,要她穿鞋。

她不肯動,孫施惠幹脆彎腰去,替她拎起高跟鞋,往她腳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