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家家雨(10)(第2/3頁)

汪敏行說,爺爺本就病著,一時好一時歹的。你們才結婚,就要搬出去。傳出去,一是你施惠忤逆,二是新媳嬌縱不容人。

“事死如事生。你也不要一味地覺得鹽鹽受了點委屈,就要拿她作借口去發你的一口氣。施惠,我這麽說,不怕你記恨我。從前,你和爺爺、瑯華關系再緊張,那是你們家的事。如今我女兒嫁過去了,我免不得要做個不識相的人。”

孫施惠在汪敏行對面,他要抽煙,也分給老師抽。說話間,他還起身去把陽台上的窗戶撥開了,冷風南北穿堂過。孫施惠正好坐在這道冷風裏,風把他手上的煙灰刮得簌簌落。

倘若說,汪敏行對盛吉安的那幾年是惜才。到底這個學生在他手裏,替他爭了多少光;

那麽孫施惠在老汪眼裏,就是個頑石,頑骨頭。妻子批評他,連起碼的有教無類都沒做到。

是的,汪敏行這些年對施惠沒有做到有教無類。可是私心論,他對這小子焦過的心思,比任何一個學生都多。

他怕他走歪了,尤其那時候,他出了和他父親一般的風流事故。汪敏行頭回對孫施惠痛罵,在人家地頭,他一個外人行使著父親一般的權利。

汪敏行呵斥施惠,你叫誰滾?啊!

彼時,鹽鹽已經氣得扭頭就走了。

孫施惠頹唐地趴回他的床上去,臉埋在枕頭裏。汪敏行說,沒人沒藥再去幫你治什麽傷了,你要和你老子走一樣的歪路,隨你去。

這些年,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爺爺哪點待你薄了,他細心教養你,這麽大的一個家,將來統共都要交到你手上去。連同你的姑姑,爺爺也希望能得你濟益。

而你呢,你在渾渾噩噩幹什麽鳥事呢!啊!

來孫家十三年,那時候。孫施惠頭回朝一個外人說了他這些年都爛在肚子裏的話,“老師,他們誰人都沒問過我願不願意。”

“我這些年,反反復復做同一個夢。七歲那年,我翻出院墻,去找我……她們。可是,我已經不認得回家的路了。我像被他們特意送得遠遠的一條狗,畜生是不會記路的。我跑了那麽遠,也畫不出印象裏的路和家了。”

汪敏行含淚走過去,替臭小子剝掉沾著血的襯衫。知會醫生過來給他清創,在他萬般隱忍的冷嘶聲裏,汪敏行教誨孫施惠:這一回,你挺不過來,二十歲了,你不給自己身上擱擔子,還學你父親那浪蕩樣,總歸是你們孫家自己的門戶事。我再不會管你,你也和我汪敏行再無瓜葛,連同我的家人,都與你清清白白無關了。決不允許你登我汪家的門半步,孫施惠,你記住我的話。

那次傷好後,沒多久,孫施惠便回去讀書了。那三四年裏,他從未登過汪家門,也與鹽鹽幾乎斷了聯絡。可是年節,孫家總有禮捎過來,全是孫開祥的名義。

後頭,是他和鹽鹽恢復聯絡才偶爾過來坐坐。

正式畢業回國的孫施惠,再也沒從他身上看到半點放浪形骸的影子。短短幾年,就把老爺子的攤子全接了過來,上到幾十年聯絡的客商,諸位合作股東,小到替孫家燒飯開車的幫工,個個曉得,如今孫家是那獨小子拿主意。

因此,汪敏行才說對施惠有所改觀。臭小子如今行事作風,老汪看在眼裏。

可是唯一點不變,性情陰惻,錙銖必較。

他教誨施惠,“你這新興頭上,就發那樣的火,是要做給誰看?爺爺、瑯華還是家裏的幫工?”

“通通。”有人混不吝,煙悶在嘴裏,說話的工夫,從鼻息裏散漫出來,如同他為人,“我不想我的人跟著我也受這種冤枉氣。特麽我得多窩囊,娶個老婆回來,還得看一個保姆的眼色。不是看在爺爺的份上,我當晚就叫她滾蛋了。”

“還有瑯華。她任性跋扈,那是孫開祥的幺女。我沒資格管她,她用的也是她老爹的錢,包括爺爺身後的遺產,都隨他們去。但是,我就是不允許她再犯到我的人頭上來。上回信口胡謅汪鹽的事,我已經很忍了。她再鬧……”

“行了!”汪敏行呵斥住某人,“你去照照鏡子,看你的樣子,這哪是朝家裏人該有的。”

“我沒有家人。”孫施惠信口來。

“你沒有家人,那你的爺爺姑姑算什麽?我們鹽鹽算什麽,我和你師母算什麽?虧你師母把你當個寶一般地護著呢。所以你的那些漂亮事漂亮話都是逢場作戲了?”

這裏兩下機鋒你追我趕著,汪鹽從房裏出來,孫施惠瞟一眼她的位置,不再說話了。

汪敏行朝他再喝一句,“我看你這張嘴就是比你骨頭硬。”

最後陳茵出來原諒,說搬出去是肯定不行的,爺爺身體情況要緊,“反正鹽鹽有車子了,她上班也沒個準點要打。這些都可以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