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遠遠風(9)

兩日後的晚十點樣子,汪鹽收到孫施惠的微信,問她:那個橙子呢?

彼時她在應酬。

汪鹽在一家直營茶飲品牌工作,負責一個區的耗材采購和業務巡視,提拔她的是他們江南版塊的總負責人也是品牌創始人之一,一個穿著恨天高、抽起煙來很酷、卸妝後稍稍潦倒感的女上司,姚婧。

姚婧上個月才動了一個宮腔鏡手術,子宮纖維瘤,良性的,沒什麽大礙。但以汪鹽從媽媽那裏聽來的經驗,該當小月子一樣地養的。

得知姚婧晚上還要來應酬喝酒,汪鹽勸說未果,只能陪著老板來分擔了。

談的來年春季度一個聯名的項目,七七八八能趕在年前敲定了,姚婧一開心,多喝了幾杯。

順帶著汪鹽也跟著微醺起來,饒是如此,姚婧還是誇她,“你最近酒量見漲哎。”

“架不住身邊一堆酒鬼。”

姚婧聞言就笑了,她說她最喜歡汪副理的就是她這張嘴,總能說我愛聽的。

好的壞的都是。

有這種下屬在身邊,不容易老,也不容易昏聵。朋友同理。

汪鹽見識過哭花妝像鬼一樣醜陋的姚總,姚總也聽到過汪鹽和前男友打電話,問他們問題到底出在哪了。車裏太窄仄,回音很清晰,盛吉安回汪鹽:無疾而終才是大多數人愛情的下場。

汪鹽怪盛吉安,你總是把你的尊嚴看得很重很重,遠超過我對於你的重量。

盛吉安痛快承認,是,沒錯,貓貓,我就是喜歡你仰頭看我的樣子,我就是喜歡你把我當窮學生然後小心翼翼想幫我點什麽的樣子,因為那時候的我知道,我只是在和你做遊戲。

我不能接受一夜之間我的家庭一文不名了;我不能接受我的父親外面養女人,被我女朋友的父母知道了,從而懷疑我的人品起來;我不能接受我父親因為職務侵占貪汙受賄,然後氣短輕生,留給我和我媽什麽了?他甚至牽連到我不能考公。貓貓,我又為什麽不能把自己看得更重一些!

分手是盛吉安提的。汪鹽在聽到那兩個字落地後,很平靜地掛了電話,多余的她一句不想聽,也覺得盛吉安在她心裏全破碎了。她不想承認,也許他醞釀這一切,許久許久,以至於面對她的溫柔與勇氣也全不用了。

那天,汪鹽還是安全無虞地把老板送回了住處,姚婧下車前還在車裏打了個酒嗝,味道好聞不到哪裏去。但值得她刮目相看的是,汪鹽始終沉靜有涵養地保持著。臨上樓前,姚婧戲謔地拆穿,“和男人分手了?”

“讓姚總見笑了。”

“這有什麽要緊。誰沒個拿不出手的時候。記住,永遠不要把男人的話太當真,愛你和不愛你都是。尤其不愛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全是……最近很流行的一個詞叫什麽來著?”姚婧試著描述,就是永遠他有理,他多不容易,反觀你,多麽多麽的天真、不懂事。

“PUA。”

姚婧捏了個響指,“對,就是PUA。所以說,能坦坦蕩蕩承認,對不起,你很好很好,只是我不愛你了,這種男人,都被襯托的像個菩薩了。”

盛吉安去德國學習公幹三年,與汪鹽分手的第三天,他就出國了。

那段時間汪鹽一周997地忙著,幾回姚婧晚上回公司都能看到她,看到她在沖他們自己品牌的掛耳咖啡“續命”。姚婧和她玩笑,“你離升職不遠了。”

汪鹽捉住老總的空頭支票,“您說的。”

“嗯,我說的。當一個人寄情工作到沒家回、沒朋友玩的時候,也就離升職不遠了。”

汪鹽飲一口黑咖啡,笑話老板的剝削論。沒多久,她真的被提拔了,且是他們江南幾部裏最年輕的副理。

升職請客的那天晚上,汪鹽難得恭維一次老板,敬她酒的時候,認真問姚婧,“您認可我什麽?我好繼續保持。”

姚婧略坐坐就走了,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說工作能力和女人的美一樣,最上乘的永遠是天賦級的,不必問,步履不停就夠了。

時隔兩年,姚婧趁著酒興,再點撥幾句下屬,“我喜歡聰明但不賣弄的人,也喜歡守口如瓶的人。”那時候姚婧婚姻失敗,兒子也選了跟前夫生活,對她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打擊,汪鹽偶然撞見,翻出卸妝膏和濕巾紙,委婉地提醒姚總收拾一下自己。

然後冷漠甚至冷酷般地安慰人:她小時候也說過這樣絕情的話,因為她媽媽比爸爸嚴格、苛刻得多。她至今也是和父親比和母親好相處些,也沒什麽道理,就像陳茵女士說得那樣:術業有專攻。有的人當父母就是比我有天賦有耐性得多。

你偏愛你爸爸罷,也不影響我愛我自己的女兒。

汪鹽勸姚總,婚姻分開沒什麽要緊,要緊的是,您得讓您兒子知道,我愛你,一點都不比其他人少。我的奮鬥為了自己更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