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3/4頁)

不等姜知意阻攔,拿起碗連湯帶餛飩吃下去,放下時,又一個幹幹凈凈的空碗。

姜知意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一直都是這樣,對食物有種執念似的珍惜,只要盛到他碗裏,無論愛不愛吃,難不難吃,都會吃得幹幹凈凈,一粒米一根菜葉也不會剩下。

這種習慣在高門大戶裏並不多見,除了姜家這種行伍出身,格外知道糧食寶貴的人家外,那些豪富人多喜浪費,每日裏順著水溝沖出去的剩飯都夠養活一戶貧民了。

沉浮吃完了,將兩只空碗摞在一起放回食盒,收起兩雙筷子放進筷子格裏,跟著蓋上盒蓋,擡眼時,姜知意還在看他,目光幽幽沉沉,似有無限心事,沉浮忙問道:“怎麽了?”

姜知意搖了搖頭。她只是突然意識到,夫妻兩年,其實她也並不是很了解眼前這個男人。

沉浮覺得她有話沒說,想問,又怕惹她不快,只得忍了又忍。

收拾好食盒放在一邊,看看小桌上放著抹布,順手拿過來擦了桌子,余光瞥見姜知意欲言又止,沉浮忙解釋道:“不用叫丫鬟,從前這些事我都是自己弄,我會弄。”

可姜知意並不是怕他不會弄,她只是突然發現,原來他連吃帶收拾竟如此熟練,那兩年裏她從不曾讓他弄過這些,那就只能是他在沈家時養成的習慣。

她知道他在沈家過得不好,可堂堂侯府公子,連吃飯,也需要自己打理嗎?忍不住問道:“從前在沈家,沒有人服侍你嗎?”

沉浮動作頓了頓,半晌:“沒有。”

他放好抹布,取出帕子擦著手:“飯得自己想辦法弄,吃完了自己收拾,餓上兩三天也是常事。”

姜知意在驚訝中,生出難過。也就難怪他吃飯那樣快,也就難怪他那樣愛惜糧食。他從前從不曾提過,她從不知道他在沈家時過得那樣難。

沉浮擦幹凈了手,將椅子向她拉近些,挨著她坐下。這些事他從不曾對任何人說過,原本也不打算跟她說,可此時開了頭,那些話推著搡著,只是想要對她傾吐:“不僅吃飯,什麽事都得自己想辦法。沒學上,偷著聽,沒書讀,偷著看,沒衣服鞋襪,撿別人不要的。”

家中開塾,沈澄坐在屋裏學,他藏在窗戶外頭聽。書房只讓沈澄進,他得找夜裏沒人的時候,撬鎖進去偷書看,再趕著被發現之前放回去。筆墨紙硯更不可能有,他撿沈澄用過的,沈澄養得嬌貴,什麽都用得很浪費。

已經想不起他是在什麽情況下頭一次偷著上學,但他很快就發現,要想翻身,念書科舉是最快的法子。他決定走這條路。

讀書認字寫文章,也許他的確有點天分,也許只是他沒有退路,所以比任何人都更能吃苦,總之這條路,他選對了。

姜知意默默聽著,偶然擡眼,看見沉浮平靜的神色,他語調也很平靜,仿佛說的是跟他並不相幹的人:“幾次考試都是背著沈家偷偷出來考,童子試五場五天,我不能回沈家,一旦回去,沈義真就不會放我出來,就在破廟裏住了五天。”

半夜裏下了雨,衣服濕透了,懷裏藏著的饅頭也泡得稀爛,第二天在考場上他還是全都吃了下去,一口也沒浪費,他從來都知道能吃上飯不容易,絕不會浪費糧食。

姜知意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若得中,於沈家也是好事,為何這樣待你?”

沉浮看著她,她臉上都是不忍,她太良善,無法想象至親骨肉之間的肮臟算計,也不能理解親生父子之間不死不休的仇恨。

他可真蠢,竟然以為這樣的她,會像沈家人、像趙氏那樣對待他們的孩子。心臟似被利刃猛地刺了一下,沉浮長長地吸一口氣,聲音低下去:“沈義真從來都沒打算要我,他是被我母親算計的。”

沈義真與趙氏的親事,算得上門當戶對,一個侯府世家,一個書香門第,只是議親時趙氏並不知道,沈義真身邊早就有個余春苓。貼身丫鬟,青梅竹馬,生平第一個女人。成親只不過因為臉面規矩,畢竟堂堂侯府世子,怎麽能娶個丫鬟。

趙氏剛進門就嘗到了冷落的滋味,除了新婚那幾天,沈義真從不進門。兩家都讓趙氏忍,趙氏也忍了大半年,然而肚子遲遲沒動靜,公婆埋怨,妯娌嘲笑,連下人也都捧著余春苓,趙氏一天天轉了心思。她給沈義真納了兩房妾室,又收了幾個通房,她以為這樣就能分走余春苓的恩寵,讓沈義真喜歡賢惠的她,哪想到沈義真新鮮勁兒過去之後,依舊最寵愛余春苓。

再後來余春苓懷孕,趙氏徹底慌了。

沒有孩子沒有夫妻之情,假如余春苓再生下孩子,如果是個兒子,趙氏明白,到那時候,沈家再不會有她立足之地。趙氏買了個絕色女子給沈義真,沈義真要了,可沈義真不知道,除了第一夜,剩下的時間都是趙氏熄了燈躺在床上頂替那女子。趙氏終於也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