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沈蘭玨不會自作主張, 行事之前自然問過皇上。

皇上是不喜歡一個很有主意的繼承人的,但大雍的下一任皇帝卻不能是唯唯諾諾的人,必須要自己立得起來。

所以沈蘭玨有能力會讓他感受到很有威脅感, 但沈蘭玨無能又會讓他恨鐵不成鋼, 總之十分微妙。

而他將安撫京中流民的任務交給沈蘭玨後便如往常那樣默默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一來他可以從沈蘭玨的舉動中判斷他的能力, 二來通過他與大臣們之間的來往他也可以判斷出都有哪些大臣站在太子那邊。

即便皇上深知沈蘭玨不會拉幫結派的本性,卻依舊對他保持監視, 以通過此來獲得一些安心感。

沈蘭玨那裏拿定主意後總會找他說明自己的應對之策。

賑災之事也不例外。

皇上聽到他一本正經地要從達官顯貴手中摳錢後難得露出些父與子間才有的溫情模樣, 笑著搖頭, 意思是這想法太過天真,不切實際。

他也難得從太子這樣的主意中想起了些許久之前,幾乎已經蒙上了記憶灰塵的、過去的點點滴滴。

過去他也曾有過這樣天真的想法, 想為一國之中更弱者做些事情,但具體實行時讓他栽了極大的跟頭。

當面對共同的利益剝奪者時,貴族們會展示出嚴格的上下一心。即便作為統治者, 他也難以在這樣的團結中找到豁口。

所以看到犯傻的沈蘭玨,皇上眼中難得有了溫度。可惜不是什麽父子之情, 而是他自己對過去的懷念。

皇上並未直接制止他的無用功行為,只是委婉地表明這種行為行不通。

沈蘭玨卻對此很執著地要求試上一試。

皇上未曾多做阻攔,知道還是要自己多撞一撞南墻才能清醒。且通過這一次撞南墻, 也才能使得沈蘭玨明白究竟該用什麽樣的態度來對待朝中大臣。

他們可以用之、任之, 但絕不能信之。

寵信寵信, 實際上只有寵,無信。

高處不勝寒, 身為帝王, 不該相信任何誰, 無論對誰都要保留一手。對枕邊人如此, 對有血緣關系的子女如此,對同甘共苦的大臣們亦然。

沈蘭玨得了皇上許可便去操辦此事,大臣們聞訊即使沒有通過消息,也並不怎麽慌張就是。

過去他們已經遭遇過一遭此事,知道該如何應對。

集體哭窮就是。

他們不約而同地將捐款最上限定在一個數額之上,絕不會捐出這個數額以外的數字。

哪怕有個別願意多出錢者,只要整個集體堅定不出錢的目標不動搖,便是太子也沒有什麽辦法。

太子並未挨家挨戶上門籌款,也未通知哪家備夠了款項交到東宮就是,而是在京中最大的酒樓之中宴請眾人,將所有人都集結到了一起。

太子此舉讓老成持重的官員們忍不住搖頭輕笑,他們感到太子還是太過年輕,急於求成了一些。

事實上私下裏要求他們捐款說不定有些人心中動搖,還能多捐一些。將人集結在一處,豈不是更利於他們互相通風?

無論眾人如何想,表面上太子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不論要捐多少,起碼人都來了。

此次宴上不僅有達官顯貴,更有京中富商,這讓不少官員都隱隱不樂,只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沒有表露出來。

所謂富不與官爭,再富貴者卻是連小官也不願意得罪的。而為官者自然也高高在上,不屑於他們同席。

所幸在太子的安排中官、商各有席面,不必坐在一起。

宴無好宴。

沈蘭玨一開始並為露面,酒樓卻已經開始上菜。

眾人心中存著疑問,但又無人可問,只好跟著太子的節奏來。

宴上菜肴倒也稀罕,一道道餐盤用盅碗遮蓋,讓人看不清碗下究竟是什麽樣的菜品。

遮蓋得實在嚴實,人們甚至聞不見飯菜的香味。

一道道菜在桌子上擺好,事實上也沒有幾道菜,每張十人桌上不過擺放了五碟菜,怎麽都讓人覺得寒磣極了。

已經有人開始意識到一些不對勁來,只是不知道太子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思前想後,總是應當與桌上的菜肴有關。

畢竟他們到現在都還沒看到人,見到的相關之物只有一桌桌菜品。

聰明人已經開始保持緘默進行思索,只是還有人在自以為很給面子地討論著太子備下的是什麽樣的珍饈美饌。

答案很快便揭曉。

酒樓分為一二三層,今日設宴只設在一二兩層,在眾人的低聲討論中太子出現在了第三層之上。

眾人只消稍稍擡頭,目力能及者便是他。

看到太子的人越來越多,酒樓中漸漸由嘈雜變得安靜。待完全安靜下來後太子沈蘭玨向眾人露出一個一如往昔的溫和笑容出來,盡管大家看得並不真切,因為他站得高。但他一開口便是平和穩定的語氣倒是真切地傳入眾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