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直到琴聲止息, 依舊余音裊裊,不絕如縷。

許清如並未沉迷多久,側耳傾聽會兒確定是彈完了便轉過頭來, 背倚窗台面向周寅道:“阿寅, 你剛才可聽著琴聲了?”

周寅乖巧地望著她點頭:“聽到了。”

許清如贊嘆:“沒想到竟然能在醫館聽到好琴聲。”

周寅不動聲色地為她解答:“院子裏住的多是重傷重病不便行動或需長久診治的病患。”

許清如面露了然, 似有所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該小瞧任何人的。”

周寅眨眨眼不好意思道:“我不大通琴技, 剛剛那首曲子很好嗎?”

許清如注意力完全被她轉移, 款步到她身邊坐下認真道:“雖然與頂流比不得,但也已經是一流的水準了。尤其是在慕虎館能有這樣的水準,更加了不得。”她深知慕虎館常救助窮苦百姓, 且一般有錢有勢者多不會在慕虎館後院住下,那裏多是重病重傷的窮苦之人,所以她才有此語。

這琴技在達官顯貴中算動聽但不算超絕, 不過在底層環境中還能練就這樣一手琴技便顯得難能可貴了。

周寅附和著點頭,看上去將她的話聽在耳中記在心裏。她自然而然地笑笑, 長睫毛如蝶翼扇動般靜美地扇動:“我遇到過彈琴最厲害的人應當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伴讀王大郎君,他在壽誕上為陛下彈奏的那一曲讓我這樣不通音律之人都倍感震撼。”

許清如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評價:“王雎琴彈得的確好。”

周寅眼中閃動著好奇問:“與方才那人比如何?”

許清如愣了一下意識到她說的“方才那人”是誰,不由被她逗得笑起來:“剛剛那人彈得是好, 想來也是個很有天賦的人, 但雙方之間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差得如同……天塹。”實際上她說話說得已經足夠委婉, 如王雎那樣的人是天賦與階級的產物。

無論是他遠超眾人的天賦還是家中富有有足夠資源讓他提升技藝、為他買琴都缺一不可,才造就了天下只有一個的王雎。

周寅似有所悟地點點頭, 微笑起來, 並沒在這件事上流連。

許清如談興過去, 頓時又想起母親的事, 重新惴惴不安起來,坐在一旁沉浸在緊張的情緒裏一言不發。

周寅陪著她不安,同樣沒作聲。

雲泥之隔啊,她頗冷漠地想。

找到一個與王雎身型外貌相似又擅琴技的人實在是難於登天,但二者取其一就不算太難。她的選擇是舍去琴技來換身型樣貌,縱然人已經很上心去苦練琴藝,但這般年紀已經晚了,實在可惜。不過多學些東西總不是壞事,至少要培養出王雎那樣高嶺之花的氣質,學琴也是一種方式。

至於琴技變差的理由可以有許多,譬如說傷了手。如果傷了手還不夠的話,那麽斷了手總夠了。

周寅冷淡地想著,倏忽輕飄飄地擡眼看向門處。

大門應聲而開,鹿鳴清風明月般自外入內。

許清如幾乎是立刻站起,勉力鎮定地看向鹿鳴,先行一禮,而後叫了一聲:“鹿神醫。”

周寅隨她站起,同樣小聲地跟著叫了一聲以示禮貌。

鹿鳴神色匆匆,看來慕虎館中實在忙碌。他看了一眼許清如,又輕描淡寫地連帶著看一眼周寅,而後淡淡開口:“請坐。”

許清如沒什麽站或坐的心思,還是同周寅一道坐下,腦中措辭。

“鹿神醫,我母親她……”

鹿鳴聽她起了個頭露出恍然之色,而後做出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許清如輕輕吸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冷靜,條理清晰。她將自己遇到與母親相關之事與婆子所敘整理起來,且條理清晰地款款道來。

鹿鳴冷淡聽著,偶爾矜持地略點一下頭表示自己聽進去了。

許清如說完,滿室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鹿鳴似在思索,這段等待的時間最為難熬,因不知他說出口的將是好事還是壞事。

片刻,他擡起冷郁的眼,慢慢開口:“夫人是從二月開始服藥的?”既不是恭喜,也不是抱歉,而是詢問。又分明是詢問,語氣卻十分篤定,更像是在陳述。

許清如到這一刻反而真正地平靜下來。

“是。”許清如記得十分清楚,“二月十三日您為我母親診的病。”

鹿鳴知道得更加確切,終於露出個清淺的笑容出來。

“許女郎,恭喜你。”大約是自己所診治終有成果,他難得連語氣中也帶了些許笑意。

許清如定住,如在夢中。

鹿鳴似是不覺,依舊從容繼續道:“按你所說跡象,令堂病情的確是在好轉。而你所言她叫了你,也不是錯覺,令堂那時是頭腦真的清明一瞬。繼續服藥,她會慢慢清醒的時間更多。能否根除還不好說,但讓她清醒時間更多還是我沒大問題的。且令堂被下藥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