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絹紗懸垂, 水榭凝煙。

談漪漪咬著筆杆心算,時不時在賬簿上記下兩筆。她難得皺眉,看來林家賬目問題頗多。

許清如同樣面色不佳, 只不過表達更加直接。她將名冊一推, 開始陰陽怪氣:“林家可真是心善, 府上養了這麽一大堆吃白飯的閑人。”說著她用朱筆開始圈府上一應閑人名單,又將冗余職位劃出。

林大儒好面子, 府上裝飾一應逾矩不提, 更是買了諸多人來伺候。人一多, 雖看著排場熱鬧,卻有許多人並無大用,往往一件端茶送水的小活兒都有三四人來幹。多人幹一件事效率低下且不提, 人口混雜,林詩蘊剛當家,萬一有有心者借機混入府上簡直太糟糕。

她凝眸思索, 朱筆在手中轉了一遭,在空白宣紙上寫下四個大字。

裁撤冗余。

她一頓, 又想到林家這幾日正是用人之際,又在此四字旁添了幾筆:暫且擱置。

談漪漪頗認同地附和點頭,雖然賬簿與名冊不同, 但二者又有偌大聯系。林家進項少出項多, 其中不明不白賬目有數筆, 雖掩藏很好,表面上看賬目幾乎填平, 但仔細糾察便能發現其中不對之處。

不說旁的, 僅喪儀起便有數筆去向不明的爛賬, 棺木千兩簡直離譜, 就是欺林詩蘊一時無暇顧及。其余開銷便是丟失許多物什,需要重新填買。丟了與否只靠一張嘴說,也並無諸多懲罰,總之錢不少花買回來的東西卻沒多少,錢不知進了誰的口袋。

這還只是府上開銷,更有店鋪田產等還未來得及看。

周寅端來香茶分別送到二人跟前,乖巧說道:“辛苦了。”

美色在前,二人頓覺疲憊消除大半。

許清如接過茶淺抿一口,氣鼓鼓的:“話說回來,我為什麽要在這裏為林詩蘊勞心傷神!”她也只是說說,並沒有真的抗拒此事。她若真不喜歡早就直接走人。

她家中事有鹿鳴插手,幾乎算是解決,只差時間。只是母親的瘋病不是停藥後便能一下子好起來,需在父親眼皮子底下偷偷用藥。好在嬤嬤並未被父親買通,只是受他蒙騙以為那藥是什麽好東西才喂母親吃的。多年過去,她父親明顯洋洋得意,放松不少警惕,其中有不少插手的余裕。

周寅嗓音綿軟恭維道:“能者多勞,能者多勞。”

許清如瞥她,活動著手腕嘟囔:“你最會說話。”

周寅笑眼彎彎,香腮勝雪。

談漪漪撚起茶點小口吃著,眼睫微動問:“話說戚杏呢?怎不見她?”

許清如懶洋洋答:“在前面與林詩蘊一起。”

談漪漪好奇:“欸?”

許清如笑眯眯道:“禮儀方面她熟得緊,有她在前面不會出錯。況且她本事可大著呢,她在,林詩蘊不會生出什麽意外,有人挑釁也不必怕。”

談漪漪手握狼毫睜大雙眼:“這麽厲害?”

許清如忽然一嘆,頗感慨:“我不大好說,不過她是很厲害就是。不過再厲害也沒用,我祖父只盼著她能做最合格的貴女,最好……”

“最好什麽?”談漪漪問。

許清如猶豫一下道:“最好她能嫁給太子。”

談漪漪瞠目結舌:“啊?可是,可是平日沒見戚杏與太子怎麽來往過啊。”

許清如托腮:“所以說只是我祖父期望,但是阿杏並不喜歡。不過即使她不喜歡,祖父依舊將她往這方面培養,要她做到雍容大度,舉手投足不出一點差錯。”

談漪漪突然共情,她雖然不必被培養嫁太子,但家中也一直為她物色夫君,仿佛她只有嫁出去這一點價值。

“真可憐。”她不知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戚杏。

倒是周寅專心致志地聽許清如說話,還很認真地發表意見:“既然戚太傅這樣喜歡太子,他為什麽自己不去嫁呢?”

許清如與談漪漪齊齊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不可置信地齊聲問:“什麽?”

周寅一臉純稚,一派天真問:“清如方才不是說戚太傅盼著阿杏做太子妃嗎?”

許清如想想自己確實這麽說了,也想不出什麽錯處,點點頭。

“那戚太傅一定很喜歡太子。”周寅朱唇微啟,做出推斷,“那麽他為什麽不自己嫁給太子呢?”她略歪過頭,求知若渴的模樣,看樣子並不是在陰陽怪氣。

談漪漪已然傻眼,但挑不出推論的錯。

許清如忍不住開口:“祖父是男人,而且一大把年紀了……”當她這麽說時她便被帶入周寅的邏輯中。

談漪漪越聽越懵,總覺得不該是這麽說的。

周寅略張大眼,像只警惕的貓:“那他就要讓阿杏來完成他的喜歡嗎?他自己的事情自己不做,要讓旁人做,什麽道理?”

許清如答不上來。

談漪漪卻忍不住跟著點頭,她父親母親愛物色對象出嫁何苦讓她來嫁,這樣熱情,怎麽不自己去嫁?但她也知道自己這麽說定會被一頓臭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