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謝荇看著周寅的眼, 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他覺得我胖。”

周寅輕聲問:“他?”

謝荇如夢初醒,後知後覺自己已說出口,再度慌亂起來, 下意識想挪開目光, 偏又不自主地被深深吸引。

周寅的眼睛總是濕漉漉的, 仿佛含著兩泓秋水,然而平靜水面下藏的是什麽讓人一無所知。

“他是誰?”周寅柔聲問, 沒有任何攻擊性的聲音讓人完全生不出防備。

“他是……馮郎君。”謝荇呢喃。

一旁攙扶的丫鬟一直低著頭, 聽自家女郎一五一十地道來, 不由在心中悄悄感嘆二者關系真好。女郎連親姊妹都不願說的事卻願意同周女郎講。

“馮郎君?”周寅一步步詢問,並不急切,宛如溫水煮青蛙。

“馮郎君過去在兄長的學堂中做雜活賺錢考學, 不過如今他已經不在那裏了。”說到這位馮郎君,謝荇疲憊的眼中顯出光澤。

周寅眨了眨眼,謝荇覺得像在夢中, 一切都罩著一層不真實感,是以她才和盤托出一切。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 覆水難收,說出的話亦然。

她既對周寅開了這個頭,清醒過來再繼續說下去倒也不難。

“可表姐不胖。”周寅軟語, “過去便不胖, 如今更是清減過分, 讓我瞧了心疼。”

謝荇扯起唇角勉力笑笑:“這還不夠,馮郎君說腰要細的能一把握住才夠, 我的腰還太粗。”提到馮郎君, 謝荇仿佛變了個人。她對馮郎君的話言聽計從, 說她胖她便要變得消瘦來取悅他。

周寅垂眸掃了她腰一眼, 並不寬敞的衣裳根本撐不滿:“馮郎君瞧見過表姐如今的模樣麽?興許表姐已經夠瘦,他已經滿意了呢?”

周寅並沒有怪罪她,而是順著她的話向下說,這讓她惶惶的心因為周寅的話而稍安,她明白自己做的事若讓旁人知道是要被數落的。

“他瞧過的,猶說我胖。”謝荇想到自己未滿足馮郎君的要求,便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周寅未說什麽,輕輕握住她手:“表姐,咱們起來說。”說著又從袖中拿出帕子為她擦擦嘴角。

謝荇面色一紅,輕輕點頭。她一直藏著這事在心中,如今難得有人聽她傾訴,這人既不會泄密,又不會斥責她,她不由想將此事悉數說出來緩解壓力。

二人在桌前坐下,周寅斟了茶水送到謝荇手邊:“表姐喝茶,這麽吐胃裏很難受吧?”

謝荇眼眶一酸,只覺得胃裏火辣辣的,吃過的東西強行吐出來,能有什麽舒適感受?她端起杯子,卻猶豫了。

周寅疑惑地望著她,不解開口:“怎麽了?”

謝荇將杯子一放,搖搖頭:“還是不喝了,萬一再胖……”她舔了舔嘴唇,看上去明明幹渴卻不喝水。

周寅低聲:“郎中今日說了,再這樣下去表姐的身子會垮的。”

謝荇囁嚅:“再瘦一些,我就好好用飯。”

周寅沒斥責她,也沒勸她,自然地轉移話題,感嘆起來:“能得表姐如此對待,馮郎君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謝荇面飛紅霞,臻首微垂,緩緩點了點頭,又羞澀道:“他的確很好。”

周寅微笑看她,她便自發地往下說起她與馮郎君之間的故事。

馮郎君在謝琛所在的書院打雜,謝荇是在隨母親一道去書院看望謝琛時與他相識的。他正在學堂中搬東西,不察撞倒謝荇,二人一見鐘情。

初初很是甜蜜。因著身份緣故,二人並不能時常見面,便以書信傳情。謝荇端莊文靜,起初很是拘謹。她寫了信,交由貼身丫鬟,也就是方才扶著她吐的丫鬟,讓她傳信給馮郎君。她是荇院中唯一知道謝荇秘密的人。

信能寄情,馮郎君與謝荇的感情漸漸升溫。據馮郎君說,他家中貧寒,上有一老母,父親已故,母親拉扯他長大。他雖處逆境卻有不墜青雲之志,在書院做些雜務以掙銀錢養活自己與老母,順便耳濡目染能聽一聽課,以期早日考入書院。

謝荇慕他堅定心志,兼他一開始很會說好聽話,她很快便對他死心塌地。有貼身丫鬟幫忙遮掩,他們時不時能見上一面,馮郎君熱情大膽,謝荇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二人濃情蜜意一段時日,馮郎君漸漸冷淡下來。謝荇情竇初開,無法忍受這種落差,親自去找馮郎君問個清楚。

一見面,馮郎君卻並未如信上那樣一直冷淡下去,反而顯得十分痛苦,陳明自己壓力太大,日子已經過得拮據,一面在學堂做工一面念書太耗費心力,又如何配得上謝荇這樣的女郎。他自認為給不了謝荇什麽未來,不想再拖累她,於是決定長痛不如短痛,給她自由。

謝荇單純,被他哄得眼淚汪汪,哪舍得同他分開,決定自己出錢讓馮郎君念書考學。她平日花銷並不大,攢月錢攢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