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鹿鳴眉眼低垂, 秀致的眉頭微微皺起,抽回手擡眼看向謝荇:“女郎,請張口, 我要察看舌苔。”

謝荇感到此舉不太妥當, 抿著嘴猶豫不決。

鹿鳴神色平常, 不鹹不淡道:“我是醫者,女郎若介懷不必將我當做男子。”他冷淡而疏離, 並不將自己所謂男人的尊嚴當一回事。只要能看診, 他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他都如此說了, 謝荇不好意思再扭捏,微微張口。

鹿鳴如看死物一樣認真檢查,這種例行公事的態度讓人不會那麽尷尬。他點點頭:“可以了。”

謝荇立刻閉上嘴, 瞧上去有氣無力的,仿佛只是張口就會耗費她所有力氣。

鹿鳴照例拿出紙筆開始寫方子。書成,他將墨跡略晾了一晾, 交給房中伺候的丫鬟:“女郎脾胃虛弱,身體虧空, 需好生調養。”

他頓了頓,瞥謝荇一眼,目光宛如穿雲破霧的日光, 有著一眼看透人心的能力。

“放任下去, 人要垮了。”

謝荇聽得這話低下頭去, 沒什麽反應。

倒是周寅滿心關切,尚有問題要問:“大表姐吃下什麽人都一樣瘦削, 用過藥可能好些?”

鹿鳴發問:”吃下什麽?”清透的琉璃眼看向周寅。

周寅好似並未聽懂他在問什麽, 懵懂地重復:“什麽?”

鹿鳴並未回答, 兀自收拾起藥箱, 待整理好後才道:“需要注意什麽方子上都寫了,照著喝七日我再來診脈。”

他說完沒有多留的意思,道了一句:“告辭。”

周寅溫吞道:“我送一送您。”乖巧而有禮數。

鹿鳴便將腳步放慢了些,雖未置一詞,卻是默默等她跟來。

二人一壁出了院子,鹿鳴才緩緩開口:“你表姐她什麽都沒吃。”

周寅擡眼,一本正經地弱弱同他解釋:“表哥說了,表姐好好用飯,只是用了依舊日漸消瘦。”

鹿鳴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周寅:“吃了沒用,是因為她沒吃。”

正巧停在樹下,園中栽著棵棵綠梅,寒冬時節悄然綻放。瓊花落於枝梢,壓得枝頭沉沉。

周寅訝異,小聲辯駁:“可是家裏人都瞧見表姐吃了的。”

鹿鳴向她靠近,近得能注意到她眼睫或許因為緊張而輕輕顫動。他頗冷淡地開口:“吃了不能吐掉麽?”

周寅錯愕地望著他,震驚壓過羞澀,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您的意思是……”

她的後半句話被風吞去,風卷過枝頭,簌簌的雪和著梅瓣紛紛揚揚地落下。

鹿鳴伸手拈過一片飛舞的梅花瓣握在手心,定定看著她道:“她在人前吃過,人後吐出。”

周寅無措,淚盈盈的:“可為什麽?”

鹿鳴揚去手中梅瓣:“你該問她。我只想說,繼續如此,可以等死。”極不客氣。

他說罷轉身離去,周寅失魂落魄地追了上去。

送走鹿鳴,她折回荇院,憂郁地去尋謝荇。她連愁緒都是細若遊絲的,讓人不忍打擾。

見她回來,謝荇重新與她說起話來,多是問些在宮中進學相關的事。說是說話,兩人一個有氣無力,一個懷有心事,一問一答俱是慢吞吞的,半晌也沒說上幾句。

沉默之際院子裏熱鬧起來,謝苗如小炮彈似的一頭鉆進來,叫道:“表姐!”一把撲向她。

周寅從椅子上站起,微笑向其走去,柔聲道:“表妹。”她被謝苗沖得連連後退,堪堪停下來抱了抱她。

謝荷緊隨其後,細長的眉眼裏沒什麽神情,見著周寅回來才將頭一偏,輕哼道:“回來了?”

周寅不消人多說,松開謝苗向著謝荷走去,沖著她笑:“二表姐。”

謝荷一開始還不看她,過不了片刻就轉過頭來,略嫌棄道:“在宮中可還好麽?”

周寅難得露齒笑,卻還能帶著羞怯:“都還好。”

謝荷上下打量她一眼,點點頭:“看上去沒缺胳膊少腿兒,還不錯。”

謝荇坐在最上怔怔望著三人,待她們回過頭來她輕輕笑道:“都來了。”

謝苗年少,尚不大懂得掩飾情緒,一瞧見大姐便忍不住難受起來,臉成了苦瓜:“大姐。”她都要流眼淚了,吭吭哧哧地去握謝荇幹枯的手。

謝荇見她難受,心中也不由得酸澀起來,一室頃刻滿是傷心。

“大姐,咱們四個難得湊在一處,今兒就讓我們陪你一同用飯吧。您瞧見表姐秀色可餐,說不定能多用一些飯呢?”謝苗提議,眼中滿是擔憂。

謝荇一頓,神色微不自然,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謝荷瞪大眼睛,嗔怪:“你胡說什麽呢?”這分明是在調戲周寅!

謝苗吐吐舌頭,親近地拱到周寅身邊,知道周寅是不會怪罪她的。

四個人在一處則有說不完的話,其中是謝苗總有說不完的話,是要一會兒問問這個一會兒問問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