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女孩子們不約而同地縮縮脖子,老實地在堂中垂首站好,不敢擡頭看夫子。

沈蘭亭很有擔當,心虛地承擔責任:“夫子,我錯了,今日是我……”

她話未說完便被打斷:“魏某當不得公主稱一聲夫子,公主心善,莫要寒磣老夫了。”

沈蘭亭被陰陽怪氣,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作為晉陵公主,她鮮少被人這麽怪聲怪氣地奚落。

魏夫子明明氣她來遲,卻偏不直說,非要拐彎抹角地令她同樣不快以報仇。

沈蘭亭寧願他大發雷霆怒斥她一頓也不想被這麽對待,她明明要好好認錯,卻被陰陽怪氣地堵回。

她站在原處沉默起來,知道自己該道歉又說不出口,生怕再被陰陽怪氣。

魏夫子卻因為她的沉默而更加生氣。

眼看著二人間的氣氛越來越僵,女孩子們著急上火又無計可施。她們入宮做伴讀,第一日便得罪夫子,甚至大有可能無法繼續做下去。

“身為伴讀未起勸誡之用,連累公主遲到,是我之過,請夫子責罰我。”

眾人一怔,循聲看去,只見周寅跪得毫不含糊,令人大吃一驚。

其他女孩子都不是笨蛋,很快反應過來,紛紛跟著周寅認錯,同時在心中暗暗吃驚周寅的反應速度。

二人一位是夫子,一位是公主。他們產生矛盾,作為第三人為哪一方說話都不妥當。而周寅聰明地將過錯轉移到自己身上,給了雙方一個台階下。

女孩們越想越覺得周寅這一招太妙,一下子對她大為改觀。

太苑中幾乎頭一次響起一片片女孩子們的說話聲。

沈蘭亭聽有人為自己幫腔頓時生出一股豪氣,跟著要跪:“是我貪睡,連累大家來遲,夫子要罰就罰我!”

魏夫子過去教的都是男弟子,首次面對一群女孩,大有不知如何是好的無從下手感。他胡須直跳,感受到被法不責眾的裹挾。

罰一人是殺雞儆猴,一群人反倒不好罰。

他本是氣沈蘭亭不尊師重道,想小懲大戒一番讓她不敢再來遲,也好端正學習態度。然而他沒想到的是他只說了一句,公主便委屈得說不出話。他頭一次教女孩,顯然對女孩的想法了解不足,導致錯誤的應對方式。

女孩子可以陰陽怪氣你,但你不可以陰陽怪氣她們。

魏夫子在沈蘭亭沉默後著實無計可施,他總不能真不做晉陵公主的夫子,晉陵公主到底是皇上特許入太苑。然而他也有脾氣,分明是公主來遲,總不能讓他為自己的陰陽怪氣道歉。

好在有人遞了台階。

魏夫子不由去看那個最先下跪的女孩,只見她乖巧地跪在那裏,像是一切不是她起的頭。

她似乎感受到夫子的視線,將頭埋得更低,哪怕這樣並不能看清她的神色,卻也讓人感受到她的馴服與恭順。

“見過爭先恐後討賞的,求著人罰倒是少見。”魏夫子冷哼,一時之間難改陰陽怪氣,“既如此便通通領罰!今日無課,爾等將《大學》抄夠百遍再回!”

他雖給出懲罰,卻也沒再追究來遲之事,更沒再說什麽不敢當夫子之類的話,算是將此事揭過,給雙方一個面子。

女孩子們老老實實答應下來,各撿了座位坐下。

助教送紙筆來供她們抄錄謄寫,魏夫子便倒在躺椅中抱著茶盞監督她們。

春暉堂中只有紙筆的沙沙聲。

太苑之中不止有春暉堂。

太子、崔驁與三皇子年紀相仿,三人皆拜在太苑院長門下,在春暉堂東面的春光堂進學。

一入太苑,便要從卯時中學到申時,午時留有半個時辰給師生用膳。

午時的半個時辰是學子們難得的放松時刻,宮人們送飯過來,用飯也不得離開太苑。因著不是正規吃飯的地方,食不言的規矩也就沒有十分嚴格,用飯時或飯後他們偶爾會說上兩句話。

這裏所說的兩句話並不是泛指,春光堂中一日下來可能真的只有兩句閑聊。

堂中學子共五人,除去太子、崔驁以及三皇子沈蘭息外還有兩名伴讀。兩名伴讀中一名是三皇子沈蘭息的伴讀王栩,另一名則是王栩的兄長,同時也是太子伴讀,王雎。

太子用膳時都不忘看書,根本無暇說話。崔驁則是脾氣怪異,壓根和他們沒有共同語言。沈蘭息對誰都不冷不熱。而王栩雖然活潑但在沉默的大環境下便也沒有什麽說話的興致。至於王雎,根本像一座冰山。

然而今日春光堂中難得熱鬧。

崔驁坐在避光的角落忽然開口:“晉陵今日來太苑?”他面前一應菜色分毫未動,看樣子沒什麽胃口。

正用膳的眾人執箸的手一頓,一下子無人應他。

倒是王栩摸摸鼻子,若無其事道:“是在今日。”

崔驁起身,向外走去。

一面向口中送菜一面讀書的太子被身邊經過的黑影嚇了一跳,難得從書中世界回神,驚訝發問:“他這是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