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早點辦

傍晚的時候,宿舍幾個要出去吃飯,江新停眼巴巴往上湊。

Koi嘖一聲,用胳膊肘懟他:“不用問,是不是程總裁日理萬機,鴿你了。”

江新停杏眼笑得眯起來,很乖地點頭。

“我就知道,不然能想得起來我們兄弟幾個?”Koi哼一聲,又將羽絨服甩到江新停身上,“裹嚴實點,外面下雪了。”

剛把羽絨服套上身,程思稷打電話來。江新停以為他來關心被他放了鴿子的晚飯要怎麽吃,接通電話,很雀躍地喂了一聲。程思稷的聲音卻極為鄭重:“小麒。”

江新停忽而誕生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他聽到程思稷繼續說:“我現在走不開,你能不能替我回爸媽那一趟。”

他停頓片刻,尾音往下沉了沉:“腰果不太行了。爸在城郊療養,媽一個人可能處理不了。我會盡快過去,有事情解決不了就給我打電話。”

“好,我馬上過去。”

於是江新停又鴿了Koi,拎上包就往外跑,外面果真在下小雪,落地即融,一地濕漬。緊趕慢趕,到程宅時天還沒黑透,還是鄭姨來給開的門。

鄭姨也是時隔三年再見到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高興,一邊將他讓進門,一邊說:“不知道要怎麽辦呢,程先生說要送去醫院,夫人慌了神,怕外面太冷、路上顛簸,又想是不是在家裏走舒服些。”

江新停跑到院子裏一看,腰果躺在它的南瓜窩裏伸著舌頭喘粗氣,身下加了幾層尿墊,耳朵耷拉著,頭側是它最喜歡的海綿寶寶玩偶,看到江新停的瞬間還掙動著搖了一下尾巴,似乎還記得他。

江新停和程思稷剛結婚的時候,它四歲,現在已經十歲。老態龍鐘,難以為繼。

江新停站在院門口,隔著一枝深青色的松枝,和沈繡對上目光,她顯然哭過,手裏還攥著潮濕皺巴的紙巾,沒有一點居高臨下的派頭了。

他鼻子發酸,嘴唇動了動,喊了一聲:“媽。”

沈繡沉默,沒有應,也沒有拒絕。

“帶腰果去醫院吧。”江新停說,“也許能好。”

“如果不能。”江新停閉了閉眼,“至少可以讓它走得不這麽痛苦。”

這句話打動了她,他們把它抱上車,臨走時,江新停又從窩裏拿上它的海綿寶寶玩偶。江新停一直摟著它,摸它的頭,叫它的名字。車啟動,那一瞬間,江新停感覺自己不是啟程,而是去送別。

到了寵物醫院,打了一針止痛舒服一些,喝了一點點水,腰果眼睛濕潤潤的,不時舔一舔江新停的手指。

醫生看了檢查結果說,呼吸衰竭,無法逆轉。

其實也不是沒有征兆,半年前就開始不愛動,一個月前就已經飲食減少,那時候醫生就已經指出了它在衰老,肺上還有一個腫瘤,如果做手術,不一定下得來手術台,所以一直在保守治療。

“止痛針不能一直打,藥效過了之後它就會比較痛苦。”醫生說,“先試試看它會不會好轉吧,如果後半夜還是不行,你們可以考慮安樂死。”

沈繡的身體抖了一下,江新停握了握她的肩,回答醫生:“我們會考慮的,謝謝。”

然後兩個人就坐在椅子上等,等一個奇跡。

江新停想讓沈繡心情好些,從雙肩包裏掏出一個被精心包裝的方形封套,遞給沈繡:“我在奧地利偶然發現的。”

沈繡接過來拆開,是一盤黑膠,封面圖案輕微褪色,角落有一些收藏者的簽名,隱約能看清右側印刷著演奏者的名字——Amanda Shen。

這個名字消失太久,她自己都有些遺忘,也不知道江新停從哪裏知道的。

“裏面收錄了您歐洲巡演時彈奏的曲目《柴可夫斯基第一鋼琴協奏曲》。我想您會喜歡的。”

喜好和過往被珍視的感覺已經很久違了,沈繡多年以來第一順位是母親,第二順位是妻子。生下程思稷之後,友人送的禮物從曲譜、唱片、藝術品變為嬰兒奶粉、紙尿褲。她身材走樣,盡管花錢維持,但仍然大不如前。時間久了,她不提過去,也就沒人會提,提了相對惋惜,有時候她還要反過來安慰對方,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她性子驕傲,覺得這樣很沒意思。

但看到這張唱片,還是會覺得心弦撥動。

二十多歲時彈奏的旋律,被記載下來,人間輾轉,光陰剝落,最後落回到自己手上,感覺很奇妙。

她揩了一把眼睛,說:“謝謝。”

晚上九點半的時候,程思稷趕來,腰果已經不清醒,止痛針的藥效早就過了,它疼得只有出氣,聽不見進氣。

最後程思稷在安樂死的單子上簽了字。

等上了針,腰果反而有點回光返照的意思,眼睛變得很亮,又很潮濕,江新停把海綿寶寶玩偶塞進它的懷裏,它用前爪將它扒拉了兩下,摟緊了,然後奮力擡起頭蹭江新停和沈繡的手。